跟当年那个在破旧的小镇上,美发店的泼妇老板娘,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重生,重生。
蒋方橙深呼吸了一口北京的空气,觉得她的命运轨迹,还真是神奇。
一个月后,北京入了秋。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女人咳个不停。
茉茉炖了雪梨汤,推开门进来。
“来了来了,橙子姐,快趁热喝。”
蒋方橙提不起兴趣,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剌嗓子。
她来这儿,多少还是有些南北差异的水土不服。
廖三是饮食差异。吃不惯北平的麻酱,焖蒸涮。还是惦记以前那口辣麻香。
严重的时候能直接就着野山椒下饭,点儿其它的菜都不吃。
好在平日里都是自家人做饭,他也不爱出去下馆子,凑合凑合,一日三餐,也能过去。
东子年轻些,扛造。吃麻儿麻香。就说这小子是走南闯北的先天圣体,给啥吃啥,累了席地就能睡。
蒋方橙,也就这毛病。
入秋天气就干燥。光咳。
咳起来不要命,跟患了支气管炎一样。
可跑了好些医院,照了CT,都说肺上没毛病。给你开开药,回去吃吃吧。
吃就吃。
但没效果。
一到秋天,就犯这茬。
蒋方橙看着那一大袋子药:“这狗西医,除了不要钱似地开药,一丁点效果都没有!”
咳嗽咳凶了,晚上睡觉也睡不好,脑袋震得慌,五脏六腑,都跟跑了1000米后一样,酸胀疼痛。也没法儿见客人。
戴口罩,就窝房间里,躲着。等过了初秋的季节,这症状,就会好一些。
东子接过三哥的照看重任,心里担心着蒋方橙的身体,所以手上没啥急事了,自己就去外面溜达打听。
你别说,还真让他这个机灵鬼,给打听到了。
“南胡同巷子那儿,有个50多岁的中医,叫张典,专治人体疑难杂症。”
“他师从九十岁名医张壶。这张壶,有些来头了。□□、钓鱼台里边的大人物前后更迭,但是张壶却是一直在线。怎么着,搁以前的话来说,就是太医院的最高官职,专给皇帝皇后,贴身看病。”
“张壶咱们是够不着了。毕竟老爷子身体原因,现在一个月才看一天。就是踏破他门槛的达官贵人,都是一面难求。咱们这些寻常百姓,不还得往后边儿靠。”
“不过他的亲传徒弟,张典倒是可以排一排。”
“我就知道橙子姐你肯定会犯病。所以上个月起,我就给你排上号了。”
“走吧,刚好是今天。我带你去看看。”
“老这么咳嗽,也不是个事儿。”
东子说完,蒋方橙被他这番话,给感动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顿感欣慰,手指一推蹲自己榻椅旁边,拿布灵布灵,囧囧有神的单眼皮眼睛,看着自己的东子的额头,嘴角弯出一抹暖心的笑:“你小子,还真是,有心了。”
东子开车,带她左拐右拐的出发。
南胡同巷子还没走近,外面就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得水泄不通,什么车都有。
蒋方橙拿头纱裹着自己的头,更是捂着自己的口鼻,防止自己喉咙再被初秋微凉的空气,给刺激。
头巾被她围出纱丽的效果,鼻梁上架了副太阳镜,还挺神秘。不过也挺好看。
东子下车开道,踮脚探头,去里面拿号。
老的、少的,瘸的、弱的,反正济世堂里面坐得满满当当,个个都脸色各异,一看就是被病折磨良久的人。
“怎么这么多人?”
“张太医师父张壶今天也在。刚好是这个月的出诊日。”
难怪那些车牌,挺多连号的。
还有辆车,竟然是白底红字开头的橄榄绿军车。
真是地方不大,厉害的角色,倒不少。
原来是都来拜见悬壶济世老祖宗了。
在这济生堂,挂上号只能说你今天可以看,排队才决定你是第几个进去。
蒋方橙问取号回来的东子,好奇:“排第几啊?”
东子瞅了眼手里用简单的白纸,然后上面用中性笔写的号:“35号。”
蒋方橙一听,这不得排到猴年马月去。
她捂嘴咳了下:“行吧。那就等等。”
东子说:“得嘞!我陪你一起等。”
济世堂里面已经没坐的了,都被病人跟家属占满了。
她跟东子只好坐门边的一根秃溜溜长凳上去。
蒋方橙靠着后面的砖墙晒了会儿太阳。
从早上8点,一直排到吃饭的点儿。
12点,太阳正盛。
许是等得久了,又迟迟没等到自己的号,里面有些老太老头,就开始闹。
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操着一口京片儿,说谁比谁贱,谁又比谁高贵。
“那凭什么比我后来的都进去了,药都拿了。真是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太太,您消消气。人家是找人来排了队的,咱也不能不让人进去,是不是。”
“胡扯!你们开门我就来了。你说说,38号的都进去了,我看到了。你以为老太太我糊涂了,眼睛不好使是吧?”
一个开始闹,其他的人也开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蒋方橙原本在喝着东子买过来的山楂汁,一听这38号的都进去了,自己35号的,还在外面晾风吹。
这哪儿行呀?
这亏肯定不能吃啊。
她忙拉着东子起来。
拍拍坐僵的屁股,往里头一瞧。
嘿!
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我老头马上就要痛死了,立刻,马上,让张医生给我们家老头子看!”
一声哀嚎插入:“疼啊,真的好疼啊。我的头,疼死了。”
那拄拐杖的,更是绝了。
一瘸一拐的就是跳人工作人员面前道:“医生,我腿废了,真的,再不让张太医瞧瞧,我这腿啊,可是就再也走不动道了。这治疗吃药的时机,可是耽误不得。”
一锅粥。
很纯粹的乱成一锅粥。
本来就是老弱病残,这下大家都开始胡闹,都不敢上手碰。
“好了,好了。”
这堂口本来就是低调的地儿,人也没多请,就两个配药的人,其中一个还兼职给号。
“我严重。”
“我家的更严重!”
“我这纱布口血还沾的呢。自己说说,谁更严重。”
“......”
"好了,各位,拜托,能不能稍安勿躁。"
“不能!”
“谁让你们私自放插队的呢。”
“那谁不是一开始排得好好得。你们自己做事儿不对,我可不干。”
“我先。”
“我们先!”
先甭说有没有放吧,就这情况,谁也不想被别人占了便宜先。
蒋方橙听明白后,觉得自己也不想啊。
38的都能排自己35前面儿,脸呢?公平呢?
现在是在比谁更惨是吧?
她计上心头,眼一横,心一狠。
与其听这些胡搅蛮缠的老太婆老太爷在这儿闹事挤号浪费时间,还不如让自己先进去。
于是蒋方橙当机立断:“东子,过来,扶我。”
“啊?”
“扶我啊,傻愣着干什么。”
蒋方橙用那头纱麻溜的再次把嘴捂上。
她突然弯了腰,咳、咳咳,咳得老大声,咳得全部人都往这边看,还咳得自己面红耳赤。
东子琢磨了两下,立刻心有灵犀地瞅出了名堂,随即就大声附和吆喝道:“姐,不行了是不是,我就说你这不知道哪儿感染的呼吸道传染病,来得又凶又猛,快个把月了,还是没消停,反而越来越严重。”
他搀扶着快把肺都咳出来的蒋方橙走进去,满脸焦急道:“你好,你看我姐这,35号,都等好久了。外面又是风吹,又是太阳晒。我姐这突然就开始狂咳嗽,根本就止不下来啊。”
蒋方橙配合着演。
她还嫌不够夸张。
躬着腰,对着那几个闹事的老头老太的方向,挨个咳。
“哎呦喂!你这姑娘,什么毛病。赶紧的,别对着我们咳啊!”
挥了挥眼前的空气。
那帮人就差跳脚。
呼吸道传染,那可是一视同仁要人命的。
都是一帮老骨头,可禁不起这把折腾。
你想想,老头老太,真感染上这女人的怪病了,一用力咳,肋骨断了。再咳,血管破了。咳咳咳,抖抖抖。说不定摔个后脑勺,命都没了。
什么内科外科的伤,都比不上这空气里掺毒的玩意儿惨。
想想那两年疫情可带走了多少人。才不管你是穷是富,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小伙子,你姐啥毛病。”有人揪着眉头问。
“就是不知道啊。我们都愁。她白天咳到晚上,一咳就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