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才想找她和林思甜去国营饭店搓一顿好吃的,结果,她俩都说又上班又学习太累,星期天只想在家睡觉。
给丁学文回信的重要任务就落在了最清闲的许成才身上。
“我们学校和隔壁学校就是打个样板,其他大学说不定也会陆续恢复招生。就我知道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招得挺多的,咱们得让丁学文提前做好准备。”
虽然今年不知道因为什么断了招生,但谁知道明年的事呢?提前做好准备肯定没错。
不过,被推荐上大学的人有年龄限制,标明了是要二十岁左右。名额分配下去,实际怎么选拔,年纪大一点或者小一点,都得看当地的实际情况。
总之,不能错过任何回城机会。
指望招工回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汽车厂别说给下乡的知识青年设置工作岗位了,今年八月都过去一半了,汽车厂仍然没有招工的消息。
服装厂更是没有。白向红那一批临时工目前还没有转正,白大妈昨晚才来找她打听厂里的转正名额。
而上个月又送了一批青年下乡。
其中就有丁大妈的二孙子丁显宗。
丁显宗不像他哥丁显光那样闹腾,知道自己肯定要下乡了,就主动去报了名,申请去丁学文所在的县。
丁学文的来信就提到了他二侄子,说正巧分到了同一个公社,但不在一个生产大队。
许成才写得手忙脚乱,“你俩能不能慢点说话?”
林思甜放慢了语速,看了眼信件内容,皱眉道:“你这个字太丑了,有空多练练吧!鸡扒拉两下都比你写的好看。”
“再说就你们写!”许成才气得想罢工。
“行行行,我不说了。”
许成才写好了信就往邮局去,没敢回家里,生怕他家里又想给他介绍个对象。
林思甜嘎嘎地笑说有人找她给介绍许成才,许成才在外头见到她和朋友在一块儿都躲着走。
“你等着看吧,许成才肯定有情况。现在不说,以后他结婚,份子钱砍半!”
“啊,那我还想着送一对暖水壶……送一只?”
两人笑得拿笔的手都在抖。
“哎呀!蔡英!蔡英!”赵大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喊人,发现宋公安家的门关着,于是只能奔关月荷家里来,“月荷,丽丽准备要生了,你快去帮我借三轮车来。”
林思甜一听,赶忙起身去赵大妈家里帮忙,关月荷也拔腿就往街道办跑。
“月荷,咋了?”
“曹丽丽准备生了,我去借三轮车!”
“咋就提前半个月了呢?!不行,我搭把手去。”二大妈把门一关,快步朝后院走去,“赵大美……”
赵大妈没听胡同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太太们的话,不肯找接生婆上门,坚持要把曹丽丽送厂里的医务室。
哦不,现在已经改名叫五星汽车厂工人医院了。
常正义被喊了回来,正要去骑三轮车,被关月荷给一把薅了下来,“你去载赵大妈,我先送曹丽丽去医院。”
说完,脚一蹬,车子就冲了出去。
平时骑自行车要四十分钟才到厂门口,关月荷今天只管猛地蹬轮,只三十多分钟就到了汽车厂工人医院。
“来两个人扶着走。”护士正找人呢,关月荷看曹丽丽那痛苦表情,估摸着走路都难,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走去哪啊?”
护士和她大眼瞪小眼一小会儿,“哦哦,你,哎不是,你把人放下来,让她走走路。”
这下轮到关月荷哦哦点头了,全听护士说的办。
等赵大妈和常正义终于赶到,曹丽丽正好被推进产房。
“月,月荷,多亏你在家啊。”赵大妈现在还喘不匀气,常正义更不用说了,脸上血色都没了。
把人送到医院,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关月荷打了个招呼就骑三轮车回去了。
“月荷,生了没?”
“……不知道啊,您自个儿去看呗。”关月荷低头闻闻自己,噫,一身臭汗味。
回家烧水洗澡!
到了第二天,赵大妈回来做吃的送去医院,大家才知道,曹丽丽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提前半个月来了。
在医院熬了一天一夜,终于顺利生产了,是个儿子,但还得在医院多待几天。
二号院的邻居们一碰头,说得去医院探望。于是,又一个星期的早上就这么被安排出去了。
“让月荷抱一抱,咱们顺顺得感谢月荷姑姑才行。”赵大妈把孩子递过来,关月荷吓得直摆手,根本不敢伸出手。
小小一只,跟小老鼠似的。
常大爷连着和关月荷道了好几声谢,说等孩子办满月酒得让她住主桌才行。
因为这事,关月荷没少被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夸。都夸到服装厂门卫大爷那儿去了。
但关月荷根本来不及吃顺顺的满月酒。
八月一过去,她又要收拾铺盖上学去了。
满打满算,她回来厂里实习了一个月,没有工资领,但厂里给她每天发两张饭票吃饭。
回学校时,密密麻麻的笔记又添了小半本。自行车后座的重量又多了一点点。
虽然在家吃得更好、睡得也更好,但她挺想她的舍友们的。
再没人互相监督,她就要学不下去了!
于是,回学校时也是一路猛蹬车轮,想着早点见到舍友们。
宿舍门一开,关月荷对上一张张黢黑的脸庞们,犹豫了下。后退两步,抬头看看宿舍号,没错。再看看又长成一个样的舍友们,关月荷试探性地开口:“胜华?”
没人应,关月荷连着喊了几个名字,还是没人应。
宿舍里一片沉默,关月荷正要从一众黑炭里辨别五官……
宿舍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就说她会认不出人吧?!”
这笑声简直要炸开宿舍了。
“你们是去煤炭厂里晒太阳了吗?!”关月荷得盯着人正脸仔细看才能把人给分清,这夜里要是宿舍的灯一关,别说分清舍友了,是人是物她都分不清!
被拉回部队集训一个月的舍友们不仅变成了黑炭,力气也更大了,跑得也更快。关月荷要憋着气努力追,才勉强跟得上。
正式开学前,还得上交暑假期间的思想报告。关月荷和舍友们在宿舍里绞尽脑汁。
“月荷你回厂里很多事吧?”
“上班下班学习。你们呢?”
“训练学习。”
相视一眼,苦笑一声,继续伏案。
说是好难写,实则个个奋笔疾书,要求两页纸的报告,有人居然已经写到了第四张纸。
关月荷倒吸一口冷气,硬着头皮再起一行。旁边的舍友也在悄悄地盯着她,咬咬牙,也继续往下写。
今年没有新生入学,少了迎新生活动,他们一回学校就立刻调整回了学习状态。
教他们英文课的老师多了两个,听说是从五七干校调回来的。
老师们的水平极高,大家每次上完课都要冲老师办公室问问题,这个时候,跑得快就成了学习的优势。
被老师夸上学期考得不错、笔记做得特别好的关月荷同学,每天上课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生怕别人看不到她。
当然,在一众黑乎乎的同学堆里,台上的老师一眼望下去,看到的不是她就是二班另外一个工人出身的同学。
关月荷的名字也被老师频频提起。不固定座位,老师一时半会儿也难分清学生谁是谁。
“月荷,快下来。”舍友们抱被子到楼下晒,不忘喊上关月荷。
“晒得慌,我不去。”关月荷从窗户探出个脑袋,哈哈大笑,“我才不上当!”
想把她也晒成煤球?她不去。
但一双胳膊拧不过十几双胳膊,她最后还是被拉到楼下晒太阳去了。
十几个人整整齐齐地站一排晒太阳练读英文。
路过的同学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们。
关月荷被胜华和素萍夹在中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不服输地拔高音量。
胜华、素萍:“……”
没一会儿,读英语变成了吼英语。
回校半个月后,关月荷终于见到了谢冬雪和何霜霜。
何霜霜和老师、同学完成了这学期的教材编写,封面还有她的名字。
谢冬雪拿出了她跟着老师外出创作的文章,这篇文章还登了报。
关月荷瞬间觉得自己掉队了。
但思来想去,暂时没有她表现的机会,只能把一腔热情投入到学习中。
春梅:“昨晚我去厕所,听到有人在练口语,你们谁啊?”
关月荷迟钝地一脸震惊,和大家一起摇头,“不是我!”
这成了宿舍里的未解之谜。
今年国庆,关月荷和舍友们没能参加游行。关月荷有点失落,只能安慰自己说:“没事,我姐国庆结婚,我得回家。”
舍友们没拆穿她,纷纷道:“你帮我们跟咱姐道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