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淑凤:“再加一道鲢鱼头豆腐汤,年年有余,好意头。”
季灵儿提笔记下,想着要讨老夫人开心,现学现卖提议:“祖母喜爱素斋,不如添一道素食汆的八宝珍丸,软糯不甜腻,又有福寿延年的好寓意。”
方淑凤欣慰点头。
婆媳二人正商议,门房急匆匆跑来,面色慌张。
“夫人,少夫人,外庄田管事的儿子田壮带着一群人在府外闹事,个个披麻戴孝,说要为死去的田管事讨个说法!”
“田管事死了?何时的事?”方淑凤十分诧异,转头问赵嬷嬷。
赵嬷嬷摇头,“未曾听说。”
方淑凤:“找得力的人去门口稳住形势,再去打听清楚田管家的死是怎么一回事,你亲自去门口探听消息来回我。”
方嬷嬷领命,一盏茶后,面色凝重地回来,禀道:“外头人声称田管事在咱府里受了板子,回去后伤口溃烂,一直瘫在床上药石难医,前日咽气了。”
方淑凤陡然变了脸色,田管事三个月前因挪用公账被揭穿,她下令杖责二十,因他不是签卖身契的家奴,恰逢雇用契约期满,罚过便给了补偿金逐出秦家。
她当时顾念情分和田管事年纪,特意嘱咐执行家法的人留意手下轻重。
遂问:“我记得你当时专门去问过他的伤势,回说并无大碍。”
赵嬷嬷应道:“是,奴婢也记得清楚,大爷前脚走,这帮人便纠结旧事来闹,实在蹊跷。”
方淑凤若有所思点头:“是啊。”
年节将至,她想息事宁人,思量片刻道:“你亲自去同他儿子说,念在田管事为秦府效力多年,府上再额外给二十两抚恤,让他好生为父安葬。”
赵嬷嬷再回来时,脸色更差:“回夫人,那田壮在外闹,不要这打发叫花子的二十两,还扬言若秦家不出个管事的见他,便抬着棺材冲进府里来。”
方淑凤眉头紧蹙,沉声道:“将人带进来。”
季灵儿却叫住赵嬷嬷,对方淑凤说:“听婆母与嬷嬷说此事有蹊跷,来着不善,我觉得贸然让人进来不太妥。”
方淑凤叹道:“我何尝不知,但那厮摆明了要借机闹事,不能真让他在外头把事闹大,毁了秦家名声。”
“闹事者正是算准了秦家顾全颜面才敢如此放肆,婆母放他进来正中下怀......”
季灵儿还要再劝,方淑凤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无论如何不能拿秦家的名声冒险,我会见机行事的,你先回去避一避。”
季灵儿拗不过,行了礼出去。
赵嬷嬷将田壮带入偏厅。
他身着粗麻孝服,一进门就哭嚎起来:“我爹被府上家丁活活打死了,夫人要为小的做主啊!”
虽是哭嚎,眼中半滴泪没有。
方淑凤肃色道:“休得胡言!田管事犯错受罚已是三个月前之事,且府上有人证证明他的伤势无碍,我不知你拿旧事攀扯是何居心,但念在你父曾为府上效力多年,我也不愿计较,如今多给你银两安葬,为何还不罢休?”
田壮冷笑道:“二十两?我爹在秦家卖命三十年,难道只值二十两银子?”
方淑凤:“你想要多少?”
田壮:“至少五百两,否则我就去衙门告秦家草菅人命!”
第14章 麻烦
方淑凤面露怒色:“你简直狮子大开口!”
“爹,您在天有灵,睁眼看看这吃人的一家人吧!”田壮一阵仰天长啸,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面目狰狞看向方淑凤:“今日没个满意答复,我也死在这里,让你们秦家不得安生!”
方淑凤惊地双手死死握住把手,赵嬷嬷张开手臂挡在她身前,厉声叫人。
田壮手持匕首横在空中,声嘶力竭地吼道:“敢让人进来半步,我立马血溅当场!”
方淑凤气得浑身发抖,但秦家行事规矩,开了这道口便是无底洞,努力保持冷静,道:“你爹确实为秦家辛苦多年,你放下匕首,我命人清点给你一百两,权当补了田管事的情分。”
田壮:“说五百两就五百两!”
*
季灵儿回屋拿了件防身的物件折回,在庭前拦下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厮。
小厮气喘吁吁道出所闻:“田管事乃半夜醉酒跌入河中溺毙的。”
季灵儿心说难怪,又问:“你可清楚田壮有无妻儿?”
小厮点头:“有个婆娘和一个六七岁的儿子。”
季灵儿当即道:“叫上府上得力的家丁,去把他儿子绑来。”
小厮错愕:“这,这怎可使得?”
季灵儿:“如何使不得,你快些去办,平了这桩事大爷那儿少不了你的好,手脚务必麻利。”
小厮领命离开。
季灵儿到偏厅门口,听见田壮咆哮:“五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季灵儿掀帘而入,冷眼问田壮:“你来要银子前,可有将你爹的尸身先毁了?”
田壮愣了:“你这是什么话?”
季灵儿不紧不慢追问:“毁了,还是没毁?”
“我爹身体溃烂地惨不忍睹,做儿子的自要为他保留体面。”
季灵儿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毁尸灭迹,看来那人说的是真的了。”
田壮见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心虚地将匕首对准她,喝问道:“什么人?”
季灵儿凭猜测诈他:“证人啊,看见你爹失足落水的证人,哦对了,也是把你爹打捞上来的人。”
“不可能,我分明——”
见田壮明显慌了,季灵儿打断他:“分明什么?给了他银两封口?”
“你胡说八道!”
咄咄逼人彻底惹恼田壮,握紧匕首刺向她。
季灵儿闪避两步,自门外冲进来两名家丁,扯着一张麻绳网迎头套住田壮。
后又上来两名家丁将他擒住,打落匕首。
田壮怒吼挣扎,“堂堂秦家就这样恃强凌弱,草菅人命......”
方淑凤从田壮看向季灵儿,眼中满是错愕。
季灵儿扶着手旁的桌沿缓平神色,道:“到这时候还不说实话?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妨告诉你,我方才已叫人去拿了你儿子来,你若还想给田家留个后,就乖乖交代!”
田壮挣扎的动作顿住,怒意被惊恐取代,“你们竟绑我儿子!”
季灵儿弯眸,笑意不达眼底:“此言差矣,我们只是请孩子来府上同他爹团聚,年关将近,要不要平平安安过年,全看你的选择呀。”
田壮气的咬牙咒骂,她却无动于衷。
终究放不下儿子,妥协坦白一切:“是有人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毁掉尸首来秦家闹事,能再多得五百两,若秦家不给就把事情闹大,你们为了秦家声誉定会花钱消灾。”
“那人是谁?”季灵儿追问。
田壮摇头:“他在暗巷堵着我,戴着斗笠又蒙住半张脸,我根本看不清模样。”
季灵儿捡起掉落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追问:“你没说假话?”
“芮宁。”方淑凤见她动刀,开口叫停,“算了,我瞧他没胆子再说谎。”
季灵儿看向方淑凤,对方躲闪的目光中藏着异样。
方淑凤没多解释,吩咐家丁:“将他带下去,送交官府处置。”
田壮急急喊道:“放了我儿子。”
方淑凤:“我们秦家不会伤害幼子。”
待厅堂恢复清净,方淑凤神色复杂看向季灵儿握着匕首的手,半晌,只是叮嘱:“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冲进来。”
不出一盏茶,偏厅发生的事传到老夫人耳中,不消多想她就明白其中猫腻,拍案道:“宗劭才出门,那些人是看准了时间来捣乱的!”
又对身旁的吴嬷嬷说:“派人去查,到底是谁跟秦家过不去。”
吴嬷嬷应下。
冷静下来,老夫人沉吟着开口:“不过孙媳妇行事风格倒与她婆母截然相反。”
老夫人语焉不详,吴嬷嬷揣摩着意思说:“大夫人仁慈,大少奶奶果决,虽不相同,但各有一番好处。”
“正是宗劭他娘仁慈太过,才让外头觉得秦家没宗劭坐镇好欺负,孙媳妇这一闹歪打正着震了那起子心怀不轨的,不过......”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没往下说。
吴嬷嬷会意,貌似随意赞道:“大少奶奶看着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不想竟如此有魄力。”
吴嬷嬷的言外意正是老夫人的顾虑,一个闺阁千金,能设计制敌,还下令绑架幼童,有魄力不假,手段到底上不得台面,是个心地纯良的也罢,万一心思不正,将来恐要闹得家宅难安。
老夫人斟酌良久,道:“去告诉大夫人,今年的赈济放手让孙媳妇去历练历练。”
年关赈济由吉安几家大商户们联合筹办,共同出资,在城外搭设暖棚,施粮施粥,救济义诊,各家轮流主持两日。
轮到秦家已是赈济的第七日,先前几家将场面打理地井然有序,季灵儿按部就班维持即可,不必多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