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拽住,对方加重力气在上头,一把将她拉回身前,只差咫尺便撞进他怀里。
“你做什么,这里乃佛门清净地!”她瞪他,一生气便顾不得称呼,晶莹眸子蒙着怒气愈显透亮。
秦劭却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更亲近,自然,庆幸改主意寻了回来。
“接你回家。”
“不回。”季灵儿抿紧唇线,转了转发烫的手腕,这人怎么在外面待这么久手还是暖的?
秦劭手上力度未减,声音已然柔下来:“真要留在这里剃发当姑子?”
“对。”
“佛家戒律清规,你受得住哪一条?”秦劭弯眸带出一丝浅笑。
“......”
她才没那么想不开,让清音传话剃发的事,纯粹置气,眼下对方没怎样,自己反被拿住话口一通揶揄。
惹人厌的秦劭,分明是专程来气人的。
想挣脱却不能,气愤地反诘:“师太说你来告罪,就是这么向佛祖告罪的?”
她话音落,明尽的点拨跟着在秦彻耳边响起,恍然明白其所指。
闹成如今局面,归根究底是他之罪。
心头杂乱又起,换上几分歉意,“那我向你告罪,可否?”
季灵儿闻言难免想起昨夜的难为情,羞红脸不语。
秦劭松开她,解释道:“昨夜之事,是我不想你因为求庇护委身于我。”
“我何时——”季灵儿脱口反驳,倏然想到他悬崖勒马时的那一问,沿着思绪往前寻,后知后觉反应,磕磕巴巴改口:“我没有那意思。”
“没有吗?”秦劭反问,洞悉一切的目光钉在她身上。
季灵儿生出心虚,按着良心想了想,有的。
彼时意乱情迷,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答应他,是因前一番令人动容的承诺乱了心神,她潜意识想得一份安稳。
话说回来,谁不想得安稳呢?
她寻到了问题根源,但并不把错归在自己身上,理直气壮质问眼前人:“可您说那番话不是为了.....”
她说不出羞人的话,努力搜索措辞,道:“不是为了要我吗?”
用词婉转,话意却利刃一般扎在秦劭心上,望着她的眸子收紧,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头,嘴角扯一抹自嘲。
“你如此想?”
对上他的目光,季灵儿的气势又莫名弱下来,声音渐低:“我没有,我就是询问,询问......”
“那我认真回答你,不是。”秦劭目光坦荡,字字清晰,并无半分闪躲。
觉得说的不够清楚,顿了顿,又道:“我的确想要你,但那番话纯粹出自肺腑,二者没有因果。”
季灵儿讷讷半晌,脸颊透出夜色藏不住的红,“你,你怎么能在佛前说这样的话。”
小姑娘惯会倒打一耙。
“不是你先说的,问我是不是为了......要你。”秦劭倾身咬着耳朵将后半句学她之言送进她耳蜗。
“你,你不羞!”季灵儿脸烧得更红,冬夜的夜风掠过都得滚出温度。
秦劭低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我解释清楚了吗?”
“嗯。”
“那,现在可以随我回去吗?”
季灵儿认真想了会儿,她还要去学堂,待在庵里到底不方便,遂道:“可以,但你睡厢房。”
“好。”
…
从黄昏折腾到半夜,秦劭院里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丫鬟婆子早将消息递到各院,老夫人睡的早,暂且未惊动,方淑凤正在堂屋礼佛,佛珠一颗颗滑过指尖,始终垂目不语,只是眉头皱得愈发深。
身旁嬷嬷深谙她的心思,原以为表小姐任性,未料新夫人比她更甚,入府时日不长,闹出的动静却一次比一次大。
夫人寡居多年,一直希望能得个贴心规矩的儿媳,跟在身旁说个贴心话,再诞育一儿半女,给这院子添些热闹。
可如今看来,这些指望怕是落空。
方淑凤惯将情绪窝在心中,嬷嬷从前劝的不少,鲜有作用,忧心之下,翌日一早寻到秦劭跟前,委婉提醒他多规劝少夫人,毕竟延续香火,伺候婆母才是为人妻媳的本分。
嬷嬷敢擅自做主来劝,捏的是秦劭一贯孝敬,遵循礼法,必会顾念大夫人感受,适当管束少夫人。
不料秦劭却说:“是本分不假,可她亦是一个人,该有自己的想法和性格,外人无权强加干涉,纵然是我这做夫君的也不能。我知嬷嬷忧虑母亲,寻机会我会与母亲深谈,也请嬷嬷多宽慰母亲,哄她出去散散心,莫总困在屋子里愁闷。”
......
季灵儿起来时,秦劭已出门去商行了,故不清楚院中有过这一遭,寻常梳洗罢,换上男装去叠翠园。
刚一进门,被梁宸拦住去路,气势汹汹发问:“你同师父是什么关系?”
当头一句,季灵儿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自是师徒。”
梁宸张望四周,暂且无旁人经过,遂道:“别想诓我,我的人瞧见你昨日夜半与师父一起进了秦家。”
第39章 摊牌
季灵儿警铃大作,捏紧指尖问他:“你派人跟踪我?”
梁宸高高扬起下巴:“那又如何?”
季灵儿定了定心神,反客为主道:“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先生。”
梁宸气急攥拳,他自然不敢去问师父,半晌威胁说:“你就不怕我把此事宣扬出去?”
“宣扬什么?说我半夜入秦家?还是说我其实是女子?”季灵儿根本不惧他说,只觉得好笑,“又或是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你既发现我随先生共同出入,应当想得到这些话说出去的后果。”
梁宸脸色骤变,显然未料她如此坦然。
季灵儿太了解他,嘴上功夫厉害,实则是个外强中干,遇事畏首畏尾孬货,她淡看一眼,道:“不妨告诉你,先生就是我义父,他让我保密,害的我连炫耀的机会都没有,巴不得有人帮忙捅破呢。”
梁宸瞳孔一缩,喉咙滚了滚发不出声。
季灵儿断定他被自己的话惊到了,正得意,身后传来清冷的一声:“季凌。”
不费力辨出说话人,挺着僵直的脊背转身,对上秦劭沉如深潭的目光。
他今日不是去商行吗,怎么在这里?
佯装镇静唤人,梁宸也拱手唤了声师父。
秦劭颔首应下,紧盯着季灵儿问:“你方才说什么?”
梁宸瞧季灵儿一副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心虚,端起瞧好戏的架势接话:“师父,季凌竟说您是她义父。”
秦劭神色不动,等她开口。
“我错了,”季灵儿扯了扯他袖角,挤出讨好的笑意道:“我不是故意泄露的,您别生气。”
“.....”她决心装到底,秦劭分不清是胡闹还是知道什么,按着心中波澜确认:“义父?”
季灵儿仗着背对梁宸,极力朝他使眼色:“我真知错了,有什么话咱回去说。”
听话意是故意气梁宸的,秦劭无奈:“随我过来。”
梁宸下巴又掉一次。
季灵儿回身朝梁宸做了个鬼脸,低眉顺眼地跟在秦劭身后,越过回廊,在一处凉亭驻足。
秦劭一路上努力调整,面对她时已恢复冷静:“你可真能胡闹。”
“梁宸知道我住在秦家,我是为了刺激他不让他乱说话,顺带气一气他。”她坦诚道。
“即便如此,义父岂是能乱认的?何况,”秦劭声音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快将扳指碾碎了,“何况你我之间本就关系复杂。”
如今的两重身份,他尚且没适应明白,又冒出来一层。
季灵儿没有这种顾虑,心说自己已然认错,他何苦揪着不放,再说——
“开个玩笑而已,您又不吃亏。”
“……”
秦劭又气又无奈,兀自甩袖离去。
姚怀义见到满脸黑的秦劭只觉得稀罕,打趣道:“哪个这么有本事,将大当家气成这样。”
看起来不止气,更憋闷。,
“她同旁人说我是她义父。”秦劭道,眉宇间压着未散的愠意。
姚怀义愣了下才对号入座,“他知晓了?”
“不知,胡说的。”
姚怀义闻言笑得前仰后合,眼眶都浸出泪来。
“......”秦劭冷冷横他一眼,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正事。”
...
对于指秦劭是义父这件事,季灵儿初时的确冲动,缓了半日却发现此事还有另外可利用之处,只要传说中的义父不找上门,她完全可以以假乱真错下去。
为了确认传说中的义父会不会突然出现,傍晚秦劭一回房,她便端茶递水在旁边献殷勤。
秦劭勘破,直截了当道:“有话就说。”
季灵儿也不客气,大咧咧在旁边坐下,问:“您认识我义父吗?”
秦劭没料到她会继续这茬,顿了顿才道:“为何问这话?”
“今日提到了便想弄清楚,您收我为弟子,定然是知道的。”季灵儿说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