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劭觉察,抬眼看向他问:“我很吓人?”
秦禄喉头一滚咽下满口饭,“没,没有。”
慌张的模样只差将口是心非写在脸上,秦劭愈发不解:“你跟我也有十个年头了,办事向来利索,何至于吃顿饭如此扭捏。”
“东家身份尊贵,我怕失礼。”
说到底还是怕,秦劭没再多言。
饭毕,秦劭道:“在这里你是东道主,可愿意带我逛逛?”
秦禄原不叫这名字,是少时卖身进秦家商铺做学徒改的,此地便是生养他的地方。也因在秦家做工,免了早年间一场灭顶的疫灾,成为村中少数幸存者之一。
他知道秦劭此行目的,愿意顶着触景生情的悲恸,领他四处走访。
一日下来,除却了解村中现状,还听到不少称赞弟子们的言语。
其中最多的,是赞姓季的俊俏小公子热心肠,肯帮着村里老弱做事,手也巧,针线功夫一教就会,还帮着阿婆们做过一日绣活,绣出来的虎头帽活灵活现,拿出去都没人信出自一位公子哥之手。
黄昏时分季灵儿同林起赶着驴车归村,一回自己住处便见炕头搁着一顶做工熟悉的虎头帽。
拿起细看,确认是自己留给阿婆作纪念的,遂问房中人:“它怎么在这里?”
“我花一锭银子买的。”
“一锭银子足够换一驴车帽子,你这买卖做得倒慷慨,故意接济阿婆么?”
秦劭承着她明知故问的目光,笑着回:“听闻是位季公子绣的,觉得很值这价,买来留给孩子用。”
暧昧眼神跟着话语落在她腹部,徐徐上移,蹭进娇羞的眼波里。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季灵儿咕哝着别过脸,反倒将染了红霞的耳根暴露在他视线里。
秦劭心猿意马,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中,唇边笑意更浓:“自然是你与我的孩子。”
浓浓情意流转在两人交织的气息里,目光缠绵扭在一处,吸引彼此鼻尖相抵,轻蹭,最后忘情地吻上。
点燃两簇无法浇灭的火焰,各有各的煎熬。
“你可真是祸害。”季灵儿怨嗔着推开他,去端灶上热的饭菜。
“我祸害?”秦劭哭笑不得,颇有被人倒打一耙之感。
不好好忙他的事,跑来占她床榻,勾着她亲,不是祸害是什么?
季灵儿羞于出口,只暗自腹诽。
掀开冒着热气的砂锅盖子,鸡汤香气扑鼻而来,险些将她口水馋出来。
不禁想,祸害归祸害,知道给她准备吃食就不算太讨嫌。
...
未免师弟们过于疲累,林起改了计划,两日往镇上一趟。
到出发这日,天刚泛鱼肚白,季灵儿打着哈欠到村口,驴车已装好货,先前头疼脑热腿脚不适的师兄们全部到了。
她反倒成了最迟的一个。
“嘿,真稀奇。”她嘟囔着看向染着朝霞的山巅,“今儿太阳是从东面起来的啊。”
“有师父坐镇,哪个敢偷懒。”
季灵儿闻声回眸时正撞上云衡的视线,心口一阵咯噔,抿唇躲开对视,径直到梁宸分属的驴车旁,向其中一位师兄提出交换。
那师兄二话不说应了,反倒是梁宸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打什么算盘?”
季灵儿挑衅道:“途中乏趣,找你斗嘴。”
梁宸当即炸毛:“你脑子被驴踢了?”
这厢战火一触即发,那边云衡一颗心如同泡在沸水里,疼得直缩,默默收回视线,转身去牵驴缰。
队伍走起来,季灵儿才敢借同旁人说话的间隙回头望他,很快又转回来。
不能给云衡留念想,唯有狠心。
她没看到云衡投过来的那抹黯然又眷恋的目光,梁宸看见了。
讥笑道:“你跟那小子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凡让你不顺心的我都高兴。”
“让你失望了,我顺心的很呢,”季灵儿眉眼弯弯地回他,特意加重语气补充:“尤其是先生来之后。”
秦劭只在村里溜达一圈,便治好了众人的懒病,省了林起和季灵儿许多苦口婆心的劝说,同行人听见这话无不往这方面想。
还有人问:“莫不是小师弟偷偷请师父来的坐镇的?”
“师兄高看我了,我哪里有那胆子。”她回别人的时候语气明显温和。
梁宸扯出一抹冷笑,“你仗着好靠山,有什么不敢的。”
“哦?小师弟什么靠山?”
“我也不知。”季灵儿耸肩,面带无辜和问话的人一起看向梁宸,等他开口。
“她——”梁宸险些脱口,想到道出真相是遂了她的意,硬生生将话咽下,“我胡说的。”
他俩针锋相对惯了,师兄弟们听着图个乐,没多往心上放。
自打有了“义父”这层身份做挡箭牌,梁宸每每与季灵儿斗嘴总要在这上头吃瘪,季灵儿笑他蠢笨不长记性,但看他气急败坏却不能奈何的模样,虚荣心和好胜心都得了极大满足,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坏趣味滋生出的得意,悄然掺杂进她对秦劭的感情里。
忍不住开始想他。
在镇上卖货看到有卖百花蜜便买了一罐,预备带回去给他尝尝。因怕颠簸罐子碎掉,特意用厚布裹了又裹,全程捧在怀里护着。
踩着暮光留下的残影兴冲冲奔回小破屋,门却是从外头锁着的,欢喜霎时落了空。
进屋后随手将蜜罐搁在旧木桌上,烦躁拆乱炕上叠放整齐的被褥,倒头躺下,盯着房梁发愣。
明明那人宿住没几日,被褥上却沾染了他身上的冷冽松香。
更想他了。
窗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季灵儿几乎是弹到门前的,边拉门栓边说:“你没走啊!”
第48章 支走
林起眼看着季灵儿满脸惊喜僵成尴尬,笑问:“小师弟把我当成谁了?”
“没谁。”
她不说,林起心中自有答案。
“我本是叫云衡一道来的,不过他说身体不舒服,让咱们看着商定。”
季灵儿大抵明白他的病因,只问:“商定什么?”
林起:“眼下有师父在师弟们不敢偷懒,但此非长久,咱们得想个法子调起大伙的积极性。”
虽说此次历练考核虽只依个人表现定夺,可若失了大伙协助,留下肯做事的人也是逆水行舟。
的确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季灵儿略一思忖,拊掌道:“我想到了!”
林起知她点子多,但这想出对策的速度仍令他意外,“洗耳恭听。”
季灵儿:“咱们不妨分出三组,每六日结算各组盈利,败组匀出一成收益归胜组。”
林起:“此法虽好,可若大家不愿配合,亦不能强求。”
季灵儿想了会儿,说:“师兄看这样如何,还是分组算盈利,不过改成赌局形式,各自下注赌认为能赢的一组,赢者可分得彩头,输的也不罚,只当图个乐子。若下注到自身所在组,赢则加倍得利,输则如常,如此只要有人参与下注,便能撬动大伙的兴致。”
赌桌上最不缺劲头,此法听起来可行,但林起仍有顾虑:“师父严令禁止过,不许咱们涉赌,更不许设赌局。”
季灵儿拨弄着桌上的蜜罐子,唇畔勾起狡黠:“咱是为激发师兄们的劲头,算不得赌......回头先生真问责,师兄全推到我身上便是。”
林起知她耍小聪明,眼下无更好的法子,思索片刻后应下。
待他离开,季灵儿拆了蜜罐子,指尖沾了一点含进口中,甜意漾开,暗诽某些人没口福。
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等水烧开,门响了。
似是有人从外推一把没推开,转而轻轻叩了两下。
拉开门扉,这回出现在视线中的,是秦劭。
“你没走?”她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雀跃。
“去给你备吃的了。”
季灵儿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捏着厚棉布,说完话蹲身端起地上冒着热气的汤瓮。
连忙侧身让路,关门时还不忘探头往外张望。
秦劭掀开瓮盖,乳白色的汤汁蒸腾起诱人的鲜香。
季灵儿咽着口水凑过去,看清里面的确是鱼,好奇道:“哪里来的鱼?”
总不能是下河捞的,这时节河中应当没鱼。
“去镇上买的。”
离此处最近的镇唯有她们卖货的那处,季灵儿警觉起来:“你去暗中考察我们?”
“......”秦劭想把她脑袋撬开,无奈道:“专程去买鱼。”
有甜意淌入心房,悄然燎了心尖,非百花蜜的回甘,非鱼汤的香气。
季灵儿反复揣摩滋味,进一步确认来源,盈盈抬眼问:“那这汤?”
“我煲的,还有问题吗?”他目光染了烛光的暖意,温和中藏着勾人亲近的浅笑。
他每每有坏心思便这样笑,像狐狸骗兔子时假惺惺的问好,季灵儿顷刻读懂,这人羞于说,却想引她问,是否专程为她煲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