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上当。
歪着头,好整以暇打量他,侃道:“真是你自己煲的?横看竖看都不像会下厨的派头嘛。”
“我没必要诓你。”秦劭失笑摇头,将汤勺转到她面前:“快喝吧。”
“你用过了吗?”
“用过了。”他说,忖了须臾,补充道:“晚膳用过,汤是专程给你熬的。”
最平淡不过的语气,偏在她心海里砸起浪花,荡出的涟漪皆泛着方才的甜意,一圈比一圈馥郁。
她同样淡然地“哦”一声,舀一勺吹凉送入口中,味道鲜香不腻,很是可口。暖意随着汤汁融入四肢百骸,弯着笑眼,把煲汤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只说的好听?”秦劭挑眉,不满足于这些。
“夫君尝尝。”季灵儿很会卖乖,从善如流地软软接一句,舀汤喂到他唇边。
看他低头含住汤匙,忽然想起什么:“既是你自己煲的,为何要从外头端回来?”
秦劭噙着满嘴汤汁回身,半晌不语。
季灵儿:“被我说中,心虚了?”
秦劭眼中浮起兴味,反将话问回去:“你想让我明目张胆在你屋里炖鱼汤?”
季灵儿一怔,想起此景被旁人瞧去的后果,顿时红了耳根,讪讪回道:“当我没问”。
她显然不打算将二人关系挑明。
秦劭屈指扣在膝盖上,极轻地哼了哼:“小没良心。”
季灵儿不服气地努嘴:“我今日去镇上还惦记着给你带百花蜜呢,哪里没良心?”
秦劭早注意到桌上蜜罐,原以为是她贪甜买的,闻言一口没喝已甜到心坎里,精准捕捉到话中重点:“你白日去镇上还想着我?”
季灵儿压下唇角小小的弧度,埋头专注喝汤,任他怎么问都不肯抬头了。
...
次日一早,林起将众弟子召集在一处说明想法,作为发起者,他与云衡、季灵儿三人各带一队,让大家自行选择跟随,人数不均再酌情调配。
弟子们对此法子没甚异议,倒是不少人生出和林起一般的顾虑:“师父可在呢,这般下注真没问题吗?”
林起看向季灵儿。
季灵儿提出想法时以为秦劭回去了,知道人没走,底气委实不如昨日足。
然而到了这一步,打肿脸也得撑足场面,“无妨,咱们是忙正事又非寻乐子,先生深明大义,不会计较这些的。”
不必去镇上,交代完安排众人各自散去,季灵儿回到屋里,深明大义的先生还悠闲躺在炕上。
季灵儿仔细挂好门栓,又检查窗棂是否遮严实,揣着小心思蹭到炕边坐下。
秦劭纳罕看完她一套动作,自觉往里挪了挪,留出半边暖位,嗓音懒懒:“再睡会儿?”
他显然误会了,季灵儿臊得满脸红又不便解释,索性豁出那点子羞怯,凑上去在他微启的唇上落下一枚轻吻,低声唤:“夫君。”
无事献殷勤,看来是有话说,秦劭疑惑转为了然,手肘挣着支起半身,等着她下文。
“夫君不忙吗?”
“不忙。”
“商行和府里定然都需要你坐镇,该回去看看的。”季灵儿不死心地劝道。
秦劭伸手勾开她交叠的指尖,握进自己掌心,慢条斯理道:“商行有其他当家和管事,府里有祖母和母亲,出不了乱子,但这里就——”
季灵儿抢道:“这里更出不了乱子了,你都看到了,林师兄带领我们做的很好。”
“的确。”秦劭点点头,似是认同她的话。
季灵儿趁热打铁:“所以你不必日日守着的。”
秦劭良久不吱声,忽而松开她的手叹息:“是你嫌我碍眼?或是怕我待着被人撞破?”
季灵儿再三衡量,选了自以为最后果最轻的理由:“的确不太方便,教师兄们撞见了不仅处境尴尬,日后你管教起来也作难,稍有不如意师兄们该揪着此事说你偏私于我,于你威名有损......”
真的假的掺杂一通,说的头头是道,险些连自己都要信了这份替他考虑的“真心”。
秦劭仰头,近距离盯着她忽闪的眼睛,气息挤在两人鼻尖:“当真是为我?”
季灵儿重重眨了眨眼,以表诚心。
秦劭低笑出声,目光暧昧向下,“那——亲我一下。”
说是一下。
结果同师兄们一起送他出村子时,整张嘴都是红的。
遭师兄关心,扯谎说喝热水烫着了。
马车刚消失在视线里,季灵儿便开盘口,广邀众人下注。
被闷在村子里小半月,外出亦为了卖货,弟子们早憋出满身躁动,虽说赌局是劳作,总归算一项乐子,纷纷围过来凑热闹。
为保公平,此次押注匿名进行,三位带队者负责记录不参与押注,清算下来,林起带队的组下注者最多,云衡和季灵儿不分伯仲。
秦劭回吉安当晚,管事递来的信儿就跟到了,将赌局情形述得一清二楚。
他看完信只淡淡一笑,对送信管事道:“暂且随他们去。”
管事乃商行老人,很明白他“暂且”两字的意味,悄悄替尚在兴头上的弟子们捏了把汗。
没了季灵儿的主屋格外冷清,秦劭独坐灯下翻书,竟半晌凝不住思绪,揉了揉眉心,唤玉秀进来。
“明日我要去曹县的铺子,到了曹县没有不去看岳丈的道理。”
秦劭说到此处顿住,捻着扳指似在思索。
“大爷的意思是......要去宋家?”玉秀紧张地声音发颤。
秦劭掀眼扫过她,神色如常道:“估摸我脱不开空,你跟着去,将我备下的礼送去岳丈府上,算表了我与少夫人的心意。”
玉秀悄然松一口气,勾头应是。
秦劭又问:“曹县可有少夫人喜爱的酒楼?我明日去尝尝。”
玉秀自然不知季灵儿爱哪家酒楼,随口报了最有名的一处。
翌日一进曹县,玉秀便听吩咐带着送礼的小厮往宋府去,秦劭径直往城南办事。
至午膳时分,特意拐到玉秀所说那家酒楼,选了二楼临窗的位置落座,点几样招牌菜,边吃边欣赏街边风景。
日头正暖,照着街上人来人往,是再寻常不过之景,他却看的颇有滋味。
用过膳下楼往外走,抬步过门槛时,恰与一迎面进来之人撞了满怀,对方是位纤弱女子,步履不稳,幸得他伸手托住手臂才未摔倒。
原举在她手中的糖画砸进他怀里,随即跌碎在二人脚边。
缕金百蝶穿花的云缎裙荡着细碎阳光,发间步摇铃铃晃响,半含羞涩地抬眸与他相对。
“抱歉,弄脏公子的衣襟了。”
秦劭压眉看向身前琥珀色的糖丝,淡声道:“无碍。”
女子却取出绣帕欲替他擦拭,秦劭侧身避过,“不劳姑娘。”
捏帕子的手尴尬垂回身前,端着笑意又道:“公子这身衣裳瞧着华贵,小女子请公子另置一件新衣,可好?”
“不必。”秦劭冷清拒了,抬步欲走。
“那请公子赏脸喝杯赔礼酒罢,”女子略错身迎上,铁了心拦他,仰面将满脸歉意送进他眼底,“否则实在过意不去。”
第49章 攀诬(修后)
秦劭没有拒绝。
折回一方清静席位落座,端了她敬来的酒一饮而尽,空杯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脆响,神色清冷道:“酒已喝,宋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宋芮宁愣在他冷峻的目光下:“公子......认得我?”
“原要入我秦家门的人,秦某岂能不识。”
他竟认得自己,那就是说,他知晓府上的是冒牌货?
宋芮宁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哽在喉头,杂乱成一团,不知该先捡哪句说。
秦劭好意提醒:“秦某以为,宋姑娘尚欠一个解释。”
语气里不容回避的逼迫感直剖她心底。
宋芮宁盯着杯中酒液,尽力让思绪沉淀。
“大婚前日,我遭人迷晕,醒来后一直被困在一处地窖,直到兄长带人救出,才知晓有人冒充我上了花轿,嫁入秦家......”
她期期艾艾道来,眸中有泪花浮动。
秦劭蹙了蹙眉:“依你的意思,是有人蓄谋冒名顶替与我成亲,所图为何?”
“应,应当是......”宋芮宁听不出他的情绪,话出口没有回旋余地,端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挤出两行清泪,委屈道:“听爹娘说,顶替我的人私下里还用我的性命威胁他们配合。”
“威胁?”秦劭嗤笑。
“不止威胁,还讹了家中不少钱财,爹娘为保全我不敢声张,日日以泪洗面,都是我连累他们......”说到动情处,宋芮宁掩面抽泣不止。
哭了许久,始终不听秦劭动作,试探着从指缝瞧他神色。
她已哭的梨花带雨,对方却端坐如松,看不出丝毫动容。
“哭够了吗?”
冷冰冰的一声问落下来,宋芮宁在心中扯出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