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敢确认,又问一遍:“你当真愿意?”
季灵儿点头。
她神情真挚,老夫人琢磨,许是她身份拆穿,知道自己在秦家无可依傍,又记不起前事,是以多顺从长辈心意,为的是在秦家挣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女子嫁人入旁人家门,为自己谋划无可厚非。
“你能如此通透,实属难得,不过这些都是咱们关起门的闲话,议亲纳妾都是大事,不急于决定。”老夫人伸手将她重新拉到身边坐下,“等宗劭回来问过,他点头了再商议不迟。”
孙儿爱重她,突然往房中送人未必肯依。
季灵儿明白她的顾虑,又觉实在多余担忧,遂道:“夫君一向以家族为重,定能明白祖母的苦心,我也会从旁劝解。”
老夫人闻言欣慰颔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如此明事理,懂得退让周全,我们秦家自不会薄待你,凡有不痛快的尽管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方淑凤的肩膀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姚氏则狐疑地打量季灵儿,恨不能看透她憋什么心思。
...
因季灵儿在此事上表现出的贤惠识大体,老夫人欣然将人带在跟前教导,指点她管家理事之道。
春日百花竞相绽放,接连有官眷或富家女眷开设赏花宴,老夫人不喜这类应酬,便让方淑凤携季灵儿赴宴,带她见世面,引荐给城中贵眷。
季灵儿起初新奇,两场下来摸透门道,赏花宴并非谁家都能办,一要有身份地位,能号召城中贵眷齐聚,二要有拿得出手的园林景致,容来客观览游赏,最好再有些珍稀花木压轴,或名伶助兴,以显主人家的体面与豪奢。
美其名曰赏花,实际真来赏花的少,人人脸上挂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寒暄攀谈,唇舌机锋里全是较劲,比穿戴排场,比子女姻缘,比夫家前程。
季灵儿没她们那般攀比心思,实打实赏了花,逛了两家花园景致,其中布局各具匠心,不过她更在意的,是造屋建瓴的用料,假山盆景的选石来源,一项项推算成本高低,采买渠道,最后得出的银两数目令人咂舌。
逛的哪是园子,分明是金山银海。
逛着逛着,想起秦家那处依山建成别院来,清静,幽雅,胜在天然,看似无半分奢靡,处处透着贵不可言的巧思,单那一池引自山间的温泉,耗费银两就足够抵寻常人家几辈子开销。
她做梦都没敢想这辈子能享受如此富贵,怎会不贪恋呢。
何况在富贵中,还有一位卓绝男子给的温存。
她贪,太贪了。
若换作旁人,拿她这番遭遇诉苦,说受了蒙骗气愤难平,她大约会给个白眼,然后不走心地劝对方知足常乐。
富贵人家拔根毛都比常人整副身家丰厚,白捡泼天富贵不纵情享受,偏要争一口虚气,不是痴傻便是吃饱撑的。
季灵儿承认自己吃饱了撑的,借口饭后散心,又来到秦家别院。
上次离开,秦劭说过她随时可来,守园的小厮亦得了吩咐,恭敬迎她入内。
春风天赋神奇,使得人间日日焕新色,枝头新绿叠着旧翠,杏花不见踪迹,反是粉白桃夭开遍,落英缤纷,碎锦般铺满小径,小径两旁,还有多丛不知名的小花摇曳,淡紫,浅蓝,娇红,鹅黄,缤纷错落。
再度漫步园中,季灵儿才知此处不仅有洒扫修护的家仆,还有随时等候差使的丫鬟,那日她来未见,是秦劭特意遣开了。
也是从丫鬟口中得知,这园子是有名字的,秦劭取的,唤作“德馨园”。
“平日会有家中人来这里吗?”季灵儿问。
丫鬟道:“此处是百年前一位官员修建的别院,后几经易主荒废多年,大爷买下后请能工巧匠重修,方才恢复旧貌又添新景,算是大爷的私产,非大爷相邀,府中其他爷们夫人的不会轻易踏足。”
季灵儿听了,重新端量起她,偏头问:“你了解细致,想是很受大爷器重,专门派到这里伺候的?”
一方面,园中无旁人来,秦劭亦不会常待,在此值守做事不必日日看主子脸色,可谓清闲。另一方面,金银堆砌的园子,必得用心看顾,打理起来油水颇丰,非心腹之人不能胜任。
“蒙大爷不弃奴婢粗笨。”丫鬟没反驳,答话亦谦卑得体。
“好地方。”季灵儿会意轻笑。
是个养美娇娘的好地方。
走回栖云阁,木窗半开,琉璃屏风折射日光,在氤氲热气中斑斓出一道浅虹,那几个日夜的疯狂场面不由分说浮现眼前,催生出私密悸动,蚂蚁搬家似的在肌肤上爬行,直往毛孔深处钻。
原来她不仅贪心贪财,还贪嘴,贪他给的滋味。
渴望和想念一起成形时,季灵儿有些后悔来了。
丫鬟见她驻足看着汤池出神,问:“少夫人要用汤浴吗?奴婢去准备。”
张口想拒绝,舌头却不听使唤。
“好。”她说。
温暖泉水包裹全身,季灵儿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紧绷的肌肤缓缓松弛,眼皮倒沉下来,倚靠池壁阖眼,意识坠入一片暖雾迷蒙的虚空。
琉璃屏风模糊出现在后面的身影,脚步声渐近,季灵儿只以为是丫鬟送茶点,并未睁眼,轻声道:“放着吧,不许进来。”
半晌没有动静。
水光映着绯红梨颊,凝脂香肩露在水面上,如娇花浮于春汤,发丝湿漉漉贴在颈间。水下看不真切,却明显看到探向腿间的藕臂轻震水波,涟漪荡开,有低吟自抿紧的唇齿溢出,尾音蜷曲带颤,仙乐般撩人,又很快弥散。
秦劭得信赶来,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醉人光景,水珠勾着饱含欲望的目光,缓缓滑下天鹅颈线,在锁骨凹陷处停留须臾,因动作波动,顺着起伏的弧度滑入汤池。
听到解衣带扣的轻响,季灵儿猛然惊醒,越过雾气对上深邃眸光,抱臂遮掩不够,又往水下蜷缩几寸,只露个脑袋在水面。
若可以,她想整个钻水里。
“你,你怎么回来了?”
昨日陪老夫人时听传信说他要三日才归,怎的今日便到了眼前?
要知他今日回来,她才不会往这里来,更不会泡在汤池里情不自禁......这模样跟直白告诉他自己心思有何区别。
臊的她浑身温度比池水还烫。
秦劭不答,利索除去衣袍,步入池中。
季灵儿尚未反应,人已被困在池壁和胸膛之间。他身上尚有寒意,激起她一身战栗。
“想我了?”
他好像在问,又像是笃定的陈述。
季灵儿赧然不敢抬眼,知道自己眼下情形,开口说什么都会泄露难堪,索性抿唇不语。
秦劭从水下捉住柔荑,掌心覆着她手背,修长手指钻入她指缝,带着她循水纹滑向心口。
那里正跳得慌乱。
“心跳得这样急,骗得了谁?”
“......”
他指尖稍一用力,她便轻颤着仰起颈,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眉眼间的羞怯藏无可藏,如数入了他眼底。
“还想继续装不记得我?”低沉嗓音带着笑意碾过她耳畔。
“骗你如何,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唔!”
话音未落,唇已被衔住,吞下所有欲说还休的嗔怨,呼吸一寸寸被攫取,沉入幽深无底的漩涡,唯余水光潋滟,暗涌不息。
第62章 礼物
万顷春波一时起,荡漾无度,水涛拍岸。
秦劭听府中传信说她替自己张罗娶平妻,心中愤然,顾不得在驿站歇脚,连夜快马回来,得知她独往别院,更确信她装失忆诓骗。
他心中是有气的。
可见到她那般行状,又恼不起来了。
存着给她吃些教训的心思,没有像往常那样周全伺候她。
小姑娘不乐意,故意同他作对,受了罪,心疼的还是他。
秦劭无奈,只抱着,任她付在肩头发泄不满。
鼻尖怜惜蹭着她侧脸,质问软成调侃:“何时添了做媒的喜好?”
两人尚未分离,他这话听在季灵儿耳中,像极了威胁。
虚弱地掩饰:“做媒的是姚氏,长辈们都有这意思。”
“哦,”秦劭拖着长音,故意动了动下身,她顿时轻颤,冷不丁溢出一声呻吟,颤栗掐他臂膀。
“那你的意思呢?”他追问。
季灵儿没打算瞒他,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形下。
“你放我下来咱们再聊。”
秦劭收紧臂膀,道:“放下你还能好好聊吗?”
“......”
被猜中心思的人儿不语。
他又噙她耳垂,低笑声震在耳骨:“继续聊,还是——继续做?”
根据季灵儿的经验,做完难有精力聊正事,心一横,决定先发制人:“为什么不一早拆穿我的身份?耍着我好玩吗?”
秦劭被指责地一愣,诚实道:“没有耍你,我在等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