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敢的,就是不屑跟你赌。”梁宸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跟她赌了,况且眼下他着实没心情。
“那算了。”季灵儿满脸失望叹了声,没再纠缠他。
几家欢喜几家愁,汇通票号经历几波取兑的冲击后,账面拿不出一厘现银,梁守正不得已调用了私账,放血一般自掏腰包往外垫银子,心疼得几日吃不下饭。
这日傍晚,管家支开所有人,独自入内禀报:“东家,都布置妥了。”
梁守正:“还能靠得住吗?”
管家:“您放心,上次是上了那丫头的当,这次保证万无一失。”
梁守正:“再出岔子,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管家点头保证,听他安排完具体行动时间,又问:“要知会公子一声吗?”
梁守正冷笑:“在他心里,秦劭的分量不比我这当爹的轻,如今又在那里做事,知道我们对付秦家票号,指不定要坏事。”
白日季灵儿的话在梁宸虽不信,到底在心里埋了种子,回府后鬼使神差往书房方向踱去,无人看守,他便毫不费力听了全程。
季灵儿那句“赌你爹会报复”在耳畔炸响。
又让她说准了。
“砰”地一声推开书房门,目光扫过父亲与管家凝滞的脸,寒声道:“你们要做什么不让我知道?”
梁守正神色骤变,厉喝:“谁准你进来的!”
...
梁宸回家后的震惊在季灵儿预料之中,但她没想到的是,她推开家门时的表情比梁宸差不了多少。
一进巷子遇见几个邻居,个个挂着笑脸,亲切同她招呼,嘴上还说什么有好福气,嫁了个模样俊俏又体贴的丈夫,季灵儿听得一头雾水,勉强笑着应付几句。
直到在陈家门前与择菜的张婶搭话,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见秦劭便红着脸兴师问罪。
“谁准你以我丈夫的身份四处招摇!”
秦劭早有防备,剥好的莲子放进碗中,站起身道:“家中贸然住进男子,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左右你从前同人说过有个在外做工的丈夫,我就顺水推舟顶个名头,替你挡些闲言碎语。”
“你不住下便没有人说闲话,”季灵儿不仅不买账,见他这副从容模样,更觉被他算计得彻底,气急了开始推着人往外撵,“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大佛,你还是回客栈住吧!”
秦劭半推半就退到院门外,跨过门槛后忽然站定,季灵儿没顾上留意脚下,被绊得身体前倾,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当心。”
秦劭长臂一揽,环住细腰把人带进怀里,低头凑到耳边哄:“一个名头而已,又不实在做什么,别恼了。”
薄唇贴近她耳珠,唇瓣张合间有几次甚至都碰上了,温热触感和轻缓吐息交织带起酥麻。
季灵儿指尖抵在他胸前推拒,奈何手下肌理坚实,自己那点力气反倒像欲拒还迎。
他就是早有预谋!
自己则是被他一步步诱入陷阱的猎物,眼下唯有任人宰割的份,气鼓鼓道:“这还不叫做什么?”
“方才是怕你摔着。”他声音里带着无辜,揽在她腰后的手反倒收得更紧。
“你不突然停下我能撞上吗?”季灵儿仰头瞪他,正撞见未及收回的笑意。
秦劭仍端的一派淡定:“我怕你被门槛绊着才停的。”
她确然是被门槛绊的,季灵儿怀疑他有意却辩驳不得。
“而且外头有人瞧着,闹大了不好看,我原本想提醒你的。”秦劭低声道,示意她看不远处。
季灵儿这才察觉到不远处有人正朝这边望,脸上堆满暧昧笑意。
她顿时僵住,羞恼得耳根发烫,抬手狠狠掐上他腰侧,压低声音咬牙道:“你故意的!”
秦劭吃痛地“嘶”一声,直勾勾望进她眼底,眸中柔光流转,似真有几分委屈,控诉她无理取闹,“冤枉。”
季灵儿咬唇瞪他,冤枉不冤枉的,话已放出去了,又让人瞧见搂搂抱抱,她是跳河也洗不清了。
“进去说。”
偏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抱着不肯松手,非要得一个答案:“还赶我走吗?”
季灵儿气得去掰他手指,被他反手扣住腕子,欲后退挣开,鞋跟抵上门槛,身子收不住势头向后倾,全靠他手臂用力托住。
被困于如此奇怪的姿势里,季灵儿一时失语,终是败下阵来,咬着后槽牙反问:“你肯走吗?”
“不肯。”
“无赖!”
秦劭眼底笑意加深,心满意足松了手。
第73章 兔子
翌日季灵儿起身出来时,正见秦劭坐在院中的木凳上,怀里抱着她的兔子,耐心逗喂着,他修长的手指没入雪白的绒毛里,或捏捏小脑瓜,或顺着脊背轻抚。
小兔子乖巧窝在他膝头,三瓣嘴慢悠悠嚅动,耳朵随着咀嚼的动作抖动。
温柔的动作混在晨光里,教人不觉心驰,诱得她想凑近些,再近些,把自己也圈进那片温柔的光影里。
“我瞧您不像是被家里赶出来了,而是被商行赶出来了。”拢了拢衣襟跨出房门,揶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
从前他可是准时准点往商行去,忙起来不着家也是有的,如今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哄兔子。
秦劭闻声抬眼,目光清润,直直看向她:“若真如此,我便更有理由赖你了。”
他答得太过坦荡,季灵儿一时噎住,强自镇定地哼了一声:“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心思都被你勘破了,自是装不下去。”秦劭笑起来,手掌仍顺着兔子脊背的绒毛梳理。
那兔子眯着眼,在他腿上瘫成软绵绵的一团,不知是因吃饱餍足,还是被他掌心动作哄得舒服。
想必是极舒服的,季灵儿想,他哄人的功夫她亲身领教过,清楚其中厉害。
青天白日,她望着那团雪白的绒毛,思绪竟飘忽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曾温柔地抚过她的肌肤,带着灼人的温度,甚至更深入地探索翻覆,掀起过惊心动魄的浪潮……
“饿了吧?”他忽然出声,惊散了她脑中翻涌的绮念。
季灵儿不禁将他的问话和脑海里的画面联系起来,猝然意识不妥,张口欲答,因太紧张舌尖不慎被贝齿磕了一下。
好痛。
秦劭唇角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我煮了粥,在灶上温着。”
“哦,”季灵儿低声应了,慌忙转身往厨房走。
秦劭抱着兔子跟了上来。
“跟着我做什么?”季灵儿脑子还蒙着,说话愈发露怯。
“吃饭。”他答得理所当然,紧盯着她盛粥的动作。
季灵儿单给自己盛一碗,兀自坐下,小汤匙舀着,吹散热气往嘴里送,全然不顾旁边巴巴望着的人。
她知道他等什么,可他等她就要依吗?
想得美。
雪白的兔耳朵从他臂弯里探出来,一双红眼睛同他一齐望着她。
季灵儿终是受不住两双眼睛的注视,没好气道:“你不能放下它吗?”
“它黏人,放下怕要不高兴。”秦劭抬了抬臂弯里的白团子,语气颇为无奈,“跟它主人睡觉时一模一样。”
“我......”季灵儿忍住辩驳,狠狠剜他一眼:“那你就饿着。”
秦劭从善如流地低下头,指尖点了点兔子的长耳朵,低声道:“瞧见没?你主人心肠真硬。”
季灵儿看着眼前这个年过三十,执掌一方商行的男人,端着一副幼稚情态跟兔子控诉,好气又好笑。
她若心肠硬,便不会有他站在此处碍眼的机会了。
视线从他落到兔子身上,灵机一动,道:“心肠硬要看对谁,对这可爱的小东西,我可舍不得它饿着,何况——还是陈大哥送的。”
秦劭隐在眼睫下眸光凝滞,笑意迅速褪去,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出去,将兔子放回墙根的围墙里了。
季灵儿占了上风,喝白粥都格外香甜,快速用完粥,换衣裳往票号去。
梁宸并未出现在票号,家中遣小厮来,称身体抱恙告假两日。一切如预料发展,代表着梁家要动手了。
筹备良久,成败在此一举,季灵儿心中难免忐忑,整个上午坐立难安,尽可能给自己找事情转移精力。
将近午时,掌柜神秘兮兮地将季灵儿请到票号后堂的一间休息室,推门便见秦劭正襟坐在主位一侧的太师椅上。
季灵儿怔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东家和少夫人慢聊,有事随时招呼。”掌柜躬身请她进去,细心地带上门。
秦劭点了点桌上食盒,含笑看她:“来给少夫人送午膳。”
季灵儿嗔怪地瞪他一眼:“什么少夫人。”
先前阿吉口口声声唤她少夫人她未置一词,掌柜称呼她未纠正,偏他说一句便恼了。
秦劭品着其中滋味,剑眉挑起几分兴味,“旁人唤得,我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