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是个口是心非的。
季灵儿待要躲时,他已收回手去,只留一点温热触感在鼻尖,久久不散,跟寻不见来处的花香一般。
狠狠揉了揉鼻尖,试图摆脱他的痕迹,执拗追问:“所以为什么?”
秦劭盯着被揉红的鼻尖开口:“为了让他更好接受,以后不处处寻你麻烦。”
季灵儿撇撇嘴,不屑道:“他找我麻烦纯属自讨没趣,我还怕他么?”
秦劭但笑不语。
说什么都是借口,事实是他藏着私心,晓得小姑娘并非温室里的花朵,可忍不住心疼,想护着她,替她遮挡风霜。
更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在作祟,不愿见她同旁的男子走得太近。
偏小姑娘自主性极强,知道他自作主张说不得又要恼,他不能坦白。
季灵儿也没追问,任他牵着在园中走,穿假山过游廊,绕来绕去,跟走迷宫似的。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同沐晚霞,安静赏满园风光很惬意,她刻意回避多余的心思,不打破,全身心享受难得的美好。
走了许久,秦劭忽然开口:“方才听你说,愿意养他一辈子?”
“怎么?”季灵儿辨不出话里滋味,狐疑看他。
沉默了几息,秦劭忽地停步,转身堵在她身前,漆眸盛着一汪春水,深情望她,“想问问少夫人,能否养我一辈子?”
许是他有意,正停在一棵盛放的紫薇树下,一阵风过,细碎花影簌簌飘洒,擦着肩头落下,宽阔的肩膀,竟未留住一片。
绛紫衣襟不曾遮住的肌肤上,隐约可见三道凌厉抓痕,比不得石榴花鲜红,但足够夺目,她知道,除了蜿蜒没入衣领的抓痕,还有其他。
这副负担繁多的肩膀,留不住落红,独留下许多她给的印记。
想得深了,兀自羞臊起来,羽睫急急忽闪,垂眸掩饰心虚,亦躲开他灼灼目光。
“堂堂秦大当家,还需我养么。”
出口的调侃因这副女儿家娇媚情态蒙上一层调.情意味。
秦劭眼中,百媚千娇不及她万分之一,哪里舍得她避开,指尖轻轻托住下颌,将粉霞蒸腾的俏脸挪回视线之中。
“万贯家财尽可舍之,只想让你养。”
情话当不得真但实在动听,何况是鼻尖相蹭,呼吸摩擦的低语,季灵儿耳尖不受控地烧起来。
他靠近时,除却熟悉清冽雪松香气,茉莉香气也愈发清晰,缠绕在分不清彼此的呼吸间,但她顾不得细究。
心口怦怦直跳,连指尖都酥麻了,恼着欲打落他的手,因失力反成了撒娇般的轻拍,合着出口的嗔怪,十足十的打情骂俏。
“你这人,正经话总要夹些混话。”
秦劭低笑着逗她:“可方才的话并不混,少夫人若不应,我有真正混的话,要听听看么?”
“不听不听!”季灵儿慌得挣开手,捂着耳朵跑开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是夜,季灵儿一边被托着巩固昨日所学,一边听他说“真正混的话”,还被逼着重复了好几句,臊得她浸了染缸似的,通身红透。
偏他受用得很,愈发卖力地让她舒服,美其名曰“奖励她学得好。”
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回那句“能否养他一辈子的话”。
现在这般挺好,不必为一句承诺困住彼此,无论谁厌烦都可一拍两散,毫无挂碍地抽身离去。
秦劭想要一句承诺,也想要她,可因白日在清风堂见的人,谈的事,他深陷困顿。
白日见的是从闽地回来的商行三当家,言闽地一切处理妥当,按照原定计划,接下来他们要将闽地岩茶销往边境,与蒙古和罗刹交易。
如今河东商行困局重重,必得敢为天下先,才有机会破局,他身为大当家,关键的一趟当仁不让,一切都是先前商定好的,商行与家中照计划安置妥当,秦勉虽贪玩,但真遇上大事亦能担当起来,有祖母坐镇,秦家根基不会因他远行或不测动摇。
他本可以无挂碍,但小姑娘误打误撞闯入心田,成了唯一的变数。
此去凶险难测,不知归期,秦劭想要她一句应承,又怕真有万一,徒增她的负累,小姑娘才十八九岁,大好年华不该被他耽搁。
可话说回来,他并非圣人,私欲的力量无穷骇人,只消她莞尔一笑,他所有理智顷刻灼成灰烬,得她一句“等你”,纵使风雪埋骨异乡,无悔尘世三十载。
她又一次笑着躲开追问,秦劭将人捉回来放在身上,指腹流连描摹眉眼,顺着停翘鼻梁滑落,经小巧泛红的鼻头,动作慢得磨人,仿佛匠人在打磨玉器,耐心将每一处细节刻入骨血。
最后落在抿紧的唇珠上,指腹轻碾两瓣柔润,拨开些探进去,感受属于她的温度,终是开了口:“我要出趟远门。”
第79章 念想
情浓时他总爱瞧她,季灵儿未察觉异样,随口问:“去何处?”
“去北边,走一趟茶路。”他没忍心说具体。
可比河东府再北的地方,不消想也猜到大概,季灵儿笑意微凝:“去多久?”
“至少一年。”他说。
“一年......”她声音很轻重复,像在自语,尾音飘忽散尽时,一股酸意猛地冲上鼻尖,急急别过脸去,恹恹回他:“知道了,你万事当心。”
聪慧如她定是猜到了,秦劭凝着她眼尾碎裂的光,进一步试探:“或许更久,你没有旁的话同我说么?”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秦劭眸光黯然几许,掌心捧住脸颊迫她回眸,无奈道出心迹:“也可能永远回不来,说些我爱听的话,让我有个念想。”
季灵儿明白他的意思,是以更不能随他愿,嘴皮子一碰容易,说出口便成了誓约,有了约,往后没他在身边的日夜徒增一份惦念,会显得格外漫长难捱。
她不要,不要为一句空话束着自己。
帷帐未落,床畔投进来的烛影在他深潭似的眼睛里摇曳,将其中涌动的情潮和渴求照得分明。
她的心泡在里面,泡软了,泡发了,再被盯下去便要化了。
可他控着她,不让她逃开视线,她终是妥协,迎着他的注视,轻启朱唇,呢喃道:“你好好的回来,我再说给你听。”
仅仅如此,秦劭已心满意足,眼底荡开极淡的笑意:“能将这话理解为‘你会等我’吗?”
果然老奸巨猾,什么空子都能钻。
季灵儿没否认,带着几分赌气的娇态补一句:“倘若到时候你还想听,我还愿说。”
一句默许抵万丈华光,骤然照亮幽深,他欣喜应道:“有你等,我一定回来。”
说罢,他捧着她的脸吻上去,含住两片日日肖想的柔软。
干柴烈火,燃尽长夜。
...
秦劭不愿让季灵儿送,临行前一天先将她和梁宸送上回曹县的马车。
杨树茂密成荫的小道上,停着两辆马车,小厮们忙进忙出往后面一辆上装各式行李,尽是秦劭嘱咐给二人采买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不知情该以为要出远门的是他们。
前面那辆马车门敞着,秦劭先同梁宸叮嘱几句,待他上车后,才转身看向季灵儿,温声道:“你住处清简,不便遣人照应,凡事须得仔细,遇上急事知会广兴掌柜,他知道如何做。”
季灵儿对他搞出如此阵仗颇为不解,像生离死别似的,弯起笑,企图让氛围轻松些:“放心吧,我有手有脚可以将自己照顾好的。”
这些年全是她一人过来的,无须谁来替她张罗,不过有人惦记着心头终归是暖的,是以脸上笑意更深了些,眸光澄澈,肌肤白皙,映着盛夏日光整个人亮晶晶的,比枝头绽放的夏花更明媚动人。
教人难分难舍。
秦劭多瞧了须臾,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素色绣并蒂莲的香囊,兀自系到她腰间,“三当家从闽地带回,专门让我送夫人的,香气很宜人,念我时候便闻一闻。”
是先前闻见的茉莉香。
季灵儿心下恍然,怪道满园寻不见花影,原是藏在香囊里。
极自然的一声“夫人”伴着淡淡花香轻扫心尖,一丝酥甜漾开,却捕不到痕迹,眨了眨睫羽,嘟囔道:“哪个要念你?”
秦劭被她娇嗔的神态撩得笑起来,忍住当众亲下去的冲动,只拿话哄着:“是我要你念,成吗?”
季灵儿偏过头去不接这话。
秦劭敛了笑,继续道:“还有些闽地产的茉莉花茶,我让人一并放马车里了,你或自饮或赠人都成。”
马车门敞着,梁宸全程目睹了自家师父面对季灵儿时的柔情蜜意,腻得鸡皮疙瘩落一地,扯着衣领透气,这还是他崇敬的师父吗?
还有那丫头,恃宠而骄成什么样了,倘使生出尾巴怕也摇穿了天。
如坐针毡,干脆转身往窗外看,奈何耳朵闭不上,两人絮絮叨叨的话不住往里钻,大都是师父说,她含娇带嗔地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