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冰冷的杀意瞬间炸穿所有恐惧,褚羽嘶吼着冲过去,全身的重量和冲势都压在那柄来自现代的刀上,狠狠捅向那个举刀匪徒的后心。
哪怕力量悬殊,哪怕刀尖似乎撞到了骨头,但无生刃的锋锐依旧让它深深楔入了对方的身体,直没至柄。
那匪徒身体倏然一僵,刺向车厢的刀停在半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刀身,嘴角溢出血沫:“你……你…….”
生命迅速流失,他像截朽木般向前倒去。
褚羽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刀柄。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强烈的恶心感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她没时间崩溃,硬是咬着牙没松手。
“小心!”云峥的警告骤然响起。
脑后,恶风已至。最后一个匪徒的砍刀带着劈山之势落下。
褚羽甚至来不及回头,只本能得将头向一侧偏开寸许。
就在这生死一瞬,一道乌光骤然从马车里射出,精准穿透那人眉心。
匪徒瞬间停滞。
褚羽的求生本能在此刻彻底暴发。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握还插在之前匪徒背上的刀,用力拔出。然后,在喷溅的鲜血中,她反手将这滚烫的利刃狠狠刺进偷袭者腹部。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另一边,云峥也刚好将最后一个缠着她的匪徒斩于刀下。
她兀自提着滴血的雁翎刀,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褚羽身上。
只见那柔美的身影浑身是血,双手死死拄着插在车辙上的无生刃,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
云峥提着刀走到她身边站定,声音依旧是那种冰封般的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她说:“褚姑娘,你做的很好。”
然而,褚羽对这句认可毫无反应。她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木偶茫然转动眼珠,直到触及被掀开的车帘。
车厢里,那毒入骨髓的男人不知何时强撑着掀开了帘子一角。他比之前更形销骨立,惨白如纸。那双曾令江湖胆寒的眼眸此刻艰难地聚焦在她身上,确认她染血却依旧站立的身影,仿佛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无声断裂。
他身体一软,倒回车厢,再无一丝动静。
褚羽像是瞬间惊醒,扑到车边,手指哆嗦着摸出药瓶,撬开照野紧咬的牙关,将药丸塞进去,又手忙脚乱地灌水。
做完这一切,她跪坐在他身边,冰凉带血的手指紧紧攥住他冰冷的手,蜷缩着。
云峥站在车旁,沉默地注视着。
她的视线扫过褚羽凝固着血污的侧脸,落回车厢内毫无生气的男人身上,最后,停驻在那两只紧紧交叠、同样冰冷染血的手上。
.
…….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而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褚羽蜷缩在照野身边,用沾湿的布巾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指缝、掌心、虎口崩裂的伤口边缘……全是已经变得暗沉的血迹。有她自己的,有照野的,但更多的,属于那些刚刚死在她手下的亡魂。
冰冷的湿意带来短暂的清明,却怎么也擦不掉那种深入的黏腻,仿佛已经渗透了皮肤,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甚至,马车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胃里搅得更厉害。
一路上,她眼前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匪徒临死前惊愕的眼神,以及……刀刃穿透皮肉时那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她杀人了。
不止一个。
窒息般的恶心几乎淹没了她。
褚羽本以为数月的格斗训练,照野好几次当着她面杀人的场面已经让她足够面对这些,面对真正的江湖。但当冰冷的刀锋真正切开血肉,夺走生命时,那种冲击远超她的想象。
生命的重量,原来如此沉重,如此……粘稠。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那侧脸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他第一次握紧刀,让刀锋染上别人的血时……会害怕吗?会像她现在一样,被噩梦和血腥的记忆纠缠吗?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了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暗天盟左使?
褚羽一直觉得自己是穿越来的异类,与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格格不入,可现在,他们一样了……
不能再想了。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再不去想第一次杀人的感受,也不再去深究照野第一次杀人时的心情。那些疑问和复杂情绪被她暂时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照野活下去。
既然选择了站在他身边,既然已经握起了他的刀,沾染了他的血仇与宿命。那么,无论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她都必须学会承受。
她停止了擦拭,将那块沾染了血污和冷汗的布巾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重新俯下身,用那双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手,轻柔地抚平照野紧蹙的眉心。
……
第31章 希望?
.
如此在刀尖上挣扎了五日,他们终于出了大庆边界。
荒野、密林、逼仄的山道……每一处都可能成为埋伏的陷阱。且袭击的频率也越来越多,从每日两三次变成五六次,最后密集到分不清间隔。前一波厮杀的血还没干透,下一波刀刃已逼到眼前。
云峥神经时刻紧绷,那张冷峻的脸上更添寒霜。
这几日,雁翎刀几乎像长在了她手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警戒、驱车和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截杀。
照野的情况也越来越差,气息愈发虚弱,几乎感受不到,只有褚羽紧紧贴着他心口的手,才能触到一点点搏动。
而褚羽自己则熬得瘦了一圈,眼下乌青浓得化不开。可她眼底某种混沌的东西却在一次次厮杀和守护中沉淀下来,变得愈发坚定。
她如今可以精准依靠天色和星宿判断时辰,掐点掰开照野的下颌给他喂药。除此之外,她包扎换药的动作也更为熟练。清理、上药、重新包扎,一气呵成。即便马车颠簸,手也极稳。
褚羽不敢睡,一刻也不敢。
身体的疲惫已到极限,但恐惧更甚。她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回了现代,回到那个遥远安全的时空,把奄奄一息的照野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等死。
这几日,她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医药基础知识全数告诉了云峥,期望哪怕自己离开,看在这些跨时代的知识面前,药王谷肯答应救照野一次。
夜,再次降临。
靠近西南,暴雨毫无征兆倾盆而下。
密集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发出轰鸣。
而官道上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沉重,杂乱,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褚羽熟练地提起刀走出车厢,和云峥并肩而立。
“云姐姐,辛苦了。”
云峥甩去刀上雨水,平板道:“职责所在,”
话落,她已如离弦之箭,朝着袭来的刺客冲了过去。
褚羽没动,只稳稳握紧刀站在原地,应付那些被云峥判定为小喽啰的敌人。她的刀法依然生涩笨拙,但每一刀都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刀光起落,鲜血混着雨水在官道上流淌。
三个月前,她还会为无头尸体尖叫。
而现在,她只关心这些尸体会不会挡住去药王谷的路。
格挡、突刺、闪避……她做的越来越好,甚至学会利用环境,将一个刺客绊倒在泥泞之中,随即补上一刀,毫不拖泥带水。
等最后一人倒下,褚羽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才弯腰,借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擦刀。
雨水冲刷着血迹,最终在官道上汇成一条暗红的小溪。
直到刀身不在滴落浑浊的血水,褚羽才回到车厢,蹲坐到照野身旁,重新拉起他的手,告诉他:“快了,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照野在深沉的昏迷中,眉头依旧紧锁,断断续续的呓语再次溢出苍白的唇瓣。每一句都关于她,且只有她。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已被她彻底占据,再无半分空隙留给其他。
“不准……不准找书生…….”
低沉的呢喃又响起来,打断了褚羽的思绪。
听清这句话,她先是一愣,差点笑出声。但良久,又慌忙用手背抹自己红肿的眼。
“那就是可以找侠客?”她问。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和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还能再找谁呢?
褚羽在心底无声问自己。
这霸道又危险的家伙一次次为她搏命,用最蛮横的姿态强硬占领她的心,让她几乎确认,此生此世,两个世界,她再也不会为第二个人如此心动了。
车辕上,云峥握刀坐着,雨水冲刷着她肩头,浸透了衣衫。
车厢内压抑的哭泣以及那句呓语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