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将她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掌心。
褚羽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展颜一笑。
“好,我可记着呢,堂堂宗师大人,说话要算数,不准食言!”
说罢,她微微仰起脸,在他唇角轻啄一下。
照野身体一震,突然将她用力按进怀里。
遇见褚羽之前,他从未设想过成亲这个可能。他只是一柄刀,一柄行走于永夜、以血淬锋、以命养煞的刀。情爱是什么?他不屑懂。
但现在,拥她在怀,感受着她的心跳,他只觉得,自己这条浸透了血污,早就烂透了的命,根本不够偿还她给予的这份恩赐。
是的,恩赐。
金尊玉贵长大的姑娘,看尽了他一身罪孽,却还愿意笑着说“想和他成亲”。
这本身,已是命运对他最大、最奢侈的恩赐。
他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她发间。
喉间哽咽着,最终只化作一句:“不食言。”
……
驿站另一侧,四个房间,四名前杀手各自独处。
桌上,那象征“自由”的解药就摆在那里。
他们几乎是同时拆开袋子,仰头倒入口中。苦涩的药粉在舌尖化开,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烧感。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排异,没有蚀骨钻心的蛊虫反噬。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只是吞下了一把无味的尘土。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深处——
丹田气海,那被毒蛊压制了十数年的内力如同解冻的冰河,开始无声奔涌。
这澎湃的力量本该带来狂喜,此刻却只让心腔被一种更庞大的、令人无所适从的空填满。毒蛊的阴影在消褪,可支撑他们存在的“意义”,也随之崩塌。
代号“影七”的男杀手,暗天盟第七席,此次消耗战的最高阶杀手。他吸收完药效,静坐于床沿,腰背挺直,这是刻入骨髓的警戒姿态。
可此刻,眼神却空了。
没有任务,没有指令,没有需要警惕的敌人……他该警惕什么?警惕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吗?
他低下头,摊开自己那双拧断无数脖颈的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双手,除了杀人,原来什么也不会做。
隔壁房间,女杀手“影五九”缓缓抬手,抚上自己因蛊毒溃烂的脸颊。她是暗天盟的底层弃子,再失手一次便是死路,才被派来执行这十死无生的任务。剥去“杀手”这层血污的壳,她是谁?一个面目残缺、无根无源的游魂罢了。
其余两个杀手同样未眠,他们一个反复擦拭着短刃,一个僵立在窗边。
过去,黑暗是他们的猎场。此刻,黑暗却像无底深渊,要将他们这些失去方向的浮萍彻底吞没。
活着?
像左使那样将一个人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像右使那样揪着一个少年的耳朵调笑?
这些画面闪过脑海,带来的不是向往,而是更深沉的茫然。
他们是被从地狱里拽出来的兵器。如今地狱的门关上了,人间的路,却不知在何方。
驿站外,寒风呜咽。
驿站内,几盏孤灯摇曳,映着四双茫然的眼。
……
…
简陋的厢房里,褚羽一直安静地蜷在照野怀里
明明干出求婚这种惊天大事的人是她,但最后心潮难平的却是照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褚羽感受到了脖颈一抹湿意。可等抬头去看时,那双眼睛又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仿佛方才的失控只是她的错觉。
“……”
褚羽没戳破,只是悄悄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手指绕着他的一缕头发玩,“怎么?吓到了?”
照野没答,只是手臂收紧,将她搂得更实了些,下颌抵在她发顶:“睡吧。”
褚羽刚合眼,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便覆上了她的小腹,隔着薄薄的衣料,掌心温温的。
“?”她侧头去看,“干嘛?”
照野没说话,只是掌心微微运力,下一瞬,一股温热的内力缓慢涌入,温和地驱散寒意,如同冬日里骤然升起的暖阳,熨帖得她几乎喟叹出声。
“唔……”褚羽舒服得蜷缩了一下,只觉得痛经的感觉减轻了大半。
“还可以这样?”
“嗯。以前顺手练的。”照野垂眸,看着身侧人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手上内力流转不息,一直替她缓解着。
褚羽眯着眼笑了:“堂堂宗师,内力就用来给我暖肚子?”
“不可以?”
“可以~怎么不可以?我就喜欢看你为我破例~”
说着,她伸手,指尖描摹他轮廓,从眉骨到鼻梁,再到紧抿的唇。
照野任由她动作,只在她指尖碰到他唇角时,微微偏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手指。
“干嘛干嘛?耍流氓了诶。”褚羽瞪他:“你属狗的啊你?!”
“嗯。”他坦然承认,手掌仍贴在她小腹,内力未断。
褚羽好笑,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睡觉睡觉,再闹我不客气了。”
但照野反应太快了,瞬间攥住了她的脚踝。
褚羽瞪他:“放手。”
照野没放,反而顺着她的脚踝往上,轻轻按了按她的小腿:“还疼吗?”
白天骑马时她被颠簸得脸色发白,他记着呢。
褚羽的气忽然就消了,小声道:“不疼了。”
他这才松了手,却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直到两人肩膀相抵。
时间在寂静与熨帖中流淌,窗外的风声似乎也温柔了许多。驿站简陋的木板墙发出几声吱呀轻响,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有种不真实的安宁。
夜半。
万籁俱寂。
然后,毫无预兆地,怀中的温热开始消散。
照野几乎是瞬间睁开眼。
他清晰地“看”着怀中的温热与重量一点点消散,他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带着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馨香,滑过指缝,彻底消弭于无形。
最终,身侧空余微凉的床铺。
他维持着那个虚揽的姿势,一动不动。
没有试图跟随,没有半分意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上一次能随她踏入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已是天道垂怜。两个世界壁垒分明,岂是那么容易突破?
窗外,寒风呜咽。
他缓缓收回悬空的手,指节在黑暗中收紧,又松开。
而他身侧,那残留的暖意迅速被冰冷的孤寂吞噬。
照野坐起身,脸庞一片沉寂,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透窗而入的微弱天光中,翻涌着比夜色更浓稠的墨色。
窗外,天色已透出一点光晕。
他沉默地起身,系紧刀鞘,推门而出。
朱绛和雷煜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那四个杀手也站得笔直,见他出来,齐齐低头,却一时不知该喊什么,只沉默着。
照野没看他们,目光落在远处的官道上。
“走。”
雷煜愣了下:“阿羽呢?不等她了吗?”
照野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她会回来的。”
他要快,再快些。杀尽仇敌,扫清障碍,铺一条能让她安稳走回来的路。
毕竟,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她等太久。
……
第49章 现代
.
现代。
和之前不同,褚羽甚至没察觉到穿越,直到清晨生物钟将她唤醒,习惯性朝身侧一揽,却扑了个空。
嗯?
迷迷糊糊睁眼。
水晶吊灯、米白墙壁、席梦思——熟悉的一切撞入眼帘。
哦,回来了。
褚羽抱着被子,小小失落了一会。
看来触发穿越机制比她想象的复杂,并非简单地离开他身边一天就必然回归,这其中或许还掺杂着别的因素,比如她的状态?能量波动?还是那个世界的所谓“天道”闲来无事的恶作剧?
她蹙了蹙眉,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很快,理性压倒了那点小情绪。
她利落爬起来,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嗡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周一,满课,还有林星颖那串刷屏的未读消息:
【感冒好点没?[可怜][可怜]】
【[图片] 看!贝甜家新出的草莓拿破仑!】
【酥皮绝了!等你回来拔草![色][色]】
【真没事吧?再装死我要打飞的去你家踹门了![菜刀][菜刀]】
她了然,知道这次助理给她请假用的理由是感冒。但看到最后一句,又想到了这家伙被照野一个眼神吓成孙子的场景,嘴角不自觉扬起,飞快回复:
[活了!满血复活!]
[草莓拿破仑等我!晚上见?]
发送成功,她将手机塞回口袋。
…
……
一上午理论力学和材料学排得满满当当。
褚羽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笔尖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