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弄不清楚的事情他就不想了，他这会儿非常地高兴，准备跟他分享一个秘密，漂亮的凤眼儿贼兮兮地瞄过来：“我才不要你让呢，师父是肯定要传给你的。你放心啦，我才不是什么凡人呢，不要把人看扁了。 ”
“你不是凡人？ ”狼妖左左右右地打量他一遍，又伸手去扯他的脸皮，摆弄了一会儿才问，“我怎么看不出你是妖怪？ ”
白清明搓搓脸，嫌他没见识：“谁说我是妖怪的？我比你们妖怪可高级多了！你是妖胎，生下来就是狼妖，实在是运道好。我可是修炼了几万年成了人形，却阴差阳错地从天上掉了下来，倒霉地跌入了六道轮回里。以前可不是我刻意隐瞒你的，实在是我长大后才记起来的。 ”
白寒露非常从容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疑惑地问：“那你到底是什么？ ”
“我是白鹤仙洲上的一棵灵芝草，是个稀少的品种，因为形似鸟雀的翎羽所以叫‘雀羽’。”
“原来是这样。 ”白寒露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我都已经饿得快要死了，可那时候我闻到了非常诱人的香味，当时我饿昏了头根本没意识到我是在吸你的血。因为喝了你的血，所以我才活下来了。 ”
“那是呢，我如今虽是肉体凡胎，可也是大补呢。 ”
白寒露扯住他的耳朵，不悦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小心隔墙有耳。 ”左右张望了一下，跟白清明又靠近了些，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更要你来做封魂师了啊，要是有什么坏家伙比你我加起来都厉害，把你抓去炖汤怎么办？ ”
白清明拍拍他的背：“放心好啦，我只告诉你一个。 ”
“嗯，不许再告诉别人了啊。 ”
“嗯！ ”白清明咧开嘴，指着他手中已编好了一只翅膀的草蝴蝶，“那这个给我？ ”
“编好就给你。 ”
他们两个说高兴了，都睡不着了，看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便不眠不休地普度众生去了。
白寒露以笛声奏出邀魂曲，引来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这曲声听在活人耳中会灵台清灵，在死人耳中却是不能抗拒的召唤之声。
白清明以扇和剑为引跳着渡魂舞，将他们引到城外已布好的结界中超度。而跳着渡魂舞的白衣少年在鬼魂眼中就如同九重天阙来接引的神使，让他们的回忆如走马灯一般重现，他们看着自己的一生哭哭笑笑，最后在柔和的星芒中放下执念，投入下一次轮回中。
穿过城门口时一把白米兜头撒下来，白寒露对白清明使个眼色，他抬头瞧着守城的士兵们吓得差点从城楼上栽下来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些因为屠城而死的鬼众们都好看不到哪里去，缺胳膊断腿少脑袋的，胆小的人真是能被活活吓死。
（六）
在锦棺坊待久了，心就会变得很宽。昨夜一家之主躺在床上被一根蒺藜藤缠了半晚后又神奇地毫发无伤地醒过来后，绿意和白清明全都当没有了这回事。柳非银心中感叹，你们的心也未免宽过头了吧？“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是路过的妖怪吧。
不过既然没有伤人也就算了。 ”白清明施施然地托着下巴都懒得看他一眼，“你准备让猫崽儿一个人去整理书房吗？ ”
听白清明提到书房，柳非银立刻心虚下来乖乖地做受气小媳妇状去整理受灾地区。一进门就见白鸳鸯把头巾绑在鼻子上面正拿着鸡毛掸子扫尘，只是明显的有些漫不经心，尾巴也没精神地垂着。
白鸳鸯听见脚步声惊得一回头，鸳鸯眼儿瞪得圆溜溜的，毛都炸起来了，看到来人的脸才放松下来乖乖叫人：“柳哥哥。 ”
“嗯。 ”柳非银把门关上，坐在窗前扭头看着绣球花团中簇拥的那个正在饮茶的人，忍不住微笑，眼睛都弯弯的好似半开的桃花，“猫崽儿，你师父没把我们关柴房呢。 ”
白鸳鸯没被关过柴房，觉得很好奇：“我师父以前很喜欢把你关柴房吗？ ”“你师父当然不舍得关我啦！ ”两人开始动手收拾书房，为了不造成二次灾祸，白鸳鸯只负责帮忙端茶递水摇扇子。快收拾完时，白鸳鸯突然叹了口气：“柳哥哥，我觉得那个魔还在我们家。 ”
“哦？ ”柳非银边摆书边漫不经心地问，“在吗？ ”
“虽然很淡，但是还有气味，不过也许是残留的，我也不太清楚。 ”白鸳鸯颠三倒四地说着，直到柳非银用鸡毛掸子打了他的头，“你啊，想不通的就不要去想了，有清明在呢，快去倒茶。 ”
入夜后，柳非银拉着他家老板去逛夜市，绿意在背后吵着让他们回来时买烤苞米。
白天的日头晒得街道白花花的，百姓们不爱出门。入夜后暑气消退微风清凉，主街上的灯笼连成长长的栈桥，熙熙攘攘的讨价叫卖声连成了片。
不过风临城说大也不大，走几步就能遇到熟人，柳非银的同窗宋公子正携着城南柳巷的舞姬出游，身前身后加起来跟了十几个伺候的，颇有阵仗。
那舞姬有个外号叫“蛇美人 ”，只因腰软又细，好似一掌便能盈盈而握。
柳非银指给白清明看：“哎呀，那就是我前两天说的要带你去看的蛇美人，你看她的腰，啧啧。 ”
白清明只看了一眼，好看的眉宇就皱了起来：“的确是条蛇。不过你记错了吧，什么时候说过要带我去看？ ”
“没说过吗？ ”柳非银挠了挠头，又被叫卖吸引，“清明，那边有卖你喜欢吃的猫耳酥。 ”
“我不喜欢吃猫耳酥，那是你喜欢吃的。 ”白清明停下脚步，神色凉凉的，“你在怀疑什么？ ”
“怀疑？ ”柳非银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说，“你觉得我在怀疑什么呢？ ”
“你我相识已久，用得着玩这种文字游戏？ ”白清明的脸藏在灯影里，声音都淹没在喧哗中，“你既怀疑，以后就再也不用到锦棺坊来了，我们这种小店可容不下你这样的大菩萨。 ”
他说完作势要走，却见柳非银合了扇子轻轻拍打着自己后颈，露出狡黠的笑意出来：“你还真是沉不住气。 ”白清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你几乎没有破绽，对清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连整日伺候你的绿意都没发现你有什么不对。 ”
“我和猫崽儿把书房搞成那个样子，清明虽会生气却不会绷着脸，越气他就笑得越和善。清明对外人精明，对自己人却迷糊。我若是告诉他我前两天要带他去看蛇美人，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忘记了会随声附和。猫耳酥的确是我爱吃的，不过清明才不会拆穿，只会买来给我吃。这些也就罢了，就当是他突然发神经，可你却有个最大的破绽……”
面前的白清明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 ”
柳非银指了指眼睛，一派得意：“是眼神。你对我再熟悉，终究也只是知道我与他发生过什么事。眼神这种事是随心的，你心里没有，眼里就是空洞的。清明才不会用你那种眼神看我，就算闭着眼，本大爷都能感觉出你的眼神不是他的。 ”
这个叫柳非银的家伙仿佛在发光，神采飞扬的面容里却透着股懒洋洋的清贵。他其实并不懂，封魂师的记忆中明明柳非银是个讨嫌的家伙，好色风流嘴巴馋又厚脸皮，可记忆中最香甜的部分却是来自于他的。他吃掉那些香甜记忆时，只觉得寒冷的悲伤的心里如同注入了温暖的春风，他高兴，却又想落泪。他不是人，也不是妖，别人都称他为魔，可他不知道魔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明白，封魂师的记忆中明明很嫌弃你，他看你的眼神不就是厌烦的吗？ ”
“记忆和本心本就是两码事，不重视之人你看他一眼都懒得看，怎么会觉得讨嫌？就是看得太多了，整日都要看，才会越看越挑剔，越看越讨嫌，可眼神却也越看越暖才是。 ”柳非银摇着扇子，很客气地讥笑他，“你不会懂的，你又不是清明。 ”
披着封魂师皮囊的魔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跟你们在一起处了一日，本是该有香甜的记忆产生才是，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
柳非银觉得这魔也太蹬鼻子上脸了，要不是因为他占着清明的皮囊，才不得不跟他客气两句，他倒厚脸皮地要把酒言欢了，柳非银冷不丁地沉下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们家清明弄到哪里去了？ ”
魔老实地说：“我只是太饿了。 ”
“啥？你把他吃啦？！ ”柳非银暴跳如雷，一下子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快把他还给我！不还的话柳大爷我跟你拼了！ ”
（七）
风临城的民风开放，女子请媒人去男子家给自己说亲，花前月下幽会也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城南柳巷更是热闹，家中的妻子扛着扫帚跑去青楼楚馆把自己家偷腥的夫君打得满地找牙，逼着他当街写放妻书的戏码每个月都要上演一两出。
不过今天当街打架的两位却让周围的逛夜市的人吓了一跳：哟，这不是棺材店的老板和独孤家的柳非银吗，两人不是好得跟连体婴一样的，怎么就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