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忽而眸光潋滟,她盯着李熙云微笑:“早上我有别的事,郑导安排你代替排练几场,这会儿我不是回来了么,你歇一歇,我来。”
另一个副导演急了:“沈妍你怎么听不明白话?赶紧下来,这遍排完就收工了。”
一边说,他已经使眼色让几个人高马大的演员上前,想将沈妍整个人架下去。奈何她太坚韧,跟扎根在地里的冬青树一样,看着细胳膊细腿,可全身用力到脸都白了也纹丝不动。
副导演见状,要亲自上去拉人:“你懂点事行不?”
沈妍微微喘着气,唇瓣被自己咬得殷红,眼里的两盏灯花摇摇欲坠。这时从恢弘礼堂的另一侧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
“继续演。”
男人步姿优容地顺着阶梯走下来,几个字从薄唇间迸出来,仿佛给乱糟糟的场面直接定了调。
他逆光,起初走来时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道矜贵凌人的黑,像朝着信徒倾压下来的神祇。等走近些,又能瞧见那张清端的脸上并无高高在上的威严,只有天然摄人的眉眼,漫不经心将台前幕后的闹剧尽收眼底。
沈妍心里哗啦一声,仿佛檐下的冰坠下来,碎了一地。
她离他明明还很远,但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在两头,她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也知道她正需要他托她一把。
秦鹤抻了抻薄西装下摆,寻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来,姿态肆意凉薄地点了根烟。
两个副导演心惊胆战地对视了一眼。
这剧场很老,椅子地板都是木质的,虽没明文规定,但一直默认禁明火。
秦鹤似乎毫无顾忌,悠悠漫漫吐了口雾,雾气在日光里弥散成随心所欲的形状,像上位者琢磨不透的心思。
两人顶着一脑门汗,谁都不敢吭声。
秦鹤微弓着背,肩胛骨的轮廓隐隐撑起来,烟夹在左手食指和拇指间,屈肘的右手指尖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台上每个不敢动弹的人。
他的目光并没太多攻击性,却能使百花凋,没人敢抬头直视他。
除了沈妍。
她原就直勾勾望着他,等他的视线移过来时,恰好和她对上。
她眸色清亮,他却像覆着层寒山雾霭,一热一冷,隔着人群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他瞳孔幽深,将纹丝不动的舞台浸泡在清冷萧索的寒意中,又重复了一遍:“继续演。”
“我没喊停,谁说话都不好使。”
台上的李熙云呆站在原地,两位副导演面面相觑,没人敢先说话。
郑导亲自换上去的人,临走前还交代让他们好好调教,家里要是没点关系,说出去没人信。
但眼前这位来头更不小。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边更不好得罪。
郑一鸣出现得分外及时,肥大的身子一路小跑到台下,狠瞪了两个副导演一眼。
“熙云下来休息吧。沈妍,你快速调整一下再来一遍,全体准备重新进这段——”
沈妍慢慢从舞台中央走下去备场。
她往某个方向一瞥,男人从鼻腔里喷出点雾,仍是处变不惊的样子,似乎对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他指尖有一星明明灭灭的火光,长指轻抖,一撮烟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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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回收文案30%,撒花!
本来想攒个万字再发,但感觉让宝宝们等得有点久了就直接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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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唠两句,这本收藏数据没达到预期,还是有一点受打击,会导致码字情绪没之前那么足。但原则还是开文就不坑,而且也不想为了日更就水文,还是想呈现保质保量的饭饭给大家。如果觉得吃得开心,还请宝宝们可以帮忙多多推荐,感激不尽。
第21章 扯絮飞花 “禽兽。”
那会儿秦鹤不知从哪儿听来要换人的消息, 电话打来倒没发火,但话说得让人心里一阵阵发凉。
“乔宛星的选角是不能含糊。沈妍,前两天老爷子见过了, 很认。”
“至于我什么想法。”
“还那样。没变。”
秦家在京艺圈根基深, 但从秦老爷子往后就没人再涉足这行,有好些年,秦家只剩一个捧到天上的名头。
直到去年秦鹤忽然转了性要接手,没用多少时间就攒起了《南乔》的项目。
可归根结底,他还年轻。
捧的人也是个萍水不相关的小姑娘。
不像李熙云,全家都在京艺圈高高低低地混着,到哪儿都能刷个脸熟面子。
郑一鸣咬咬牙赌了。挂了电话,他直接跑了趟秦家, 将李熙云的材料递到秦安河面前。
“秦老您看看,这小姑娘是不是不错?”
秦安河扫了几眼, 还算给面儿地点了点头,“算是好苗子。《南乔》里有合适的角儿, 可以让她试一试。”
郑一鸣:“可不就想到一处去了。这丫头之前按乔宛星的B角培养的,现在沈妍出了点问题,换她上,您看怎么样?”
秦安河竖起眉:“小沈出什么问题了?”
郑一鸣一脸为难地将那篇帖子的事情复述给秦安河听, 又补充:
“我寻思着, 女一号的人选总得慎重, 务必得是干干净净的才好。这会儿换人算是仓促了,还是得您掌眼, 组里都在等信儿呢。”
他话说得巧妙,不明内情的人听了,大多以为他满心都是在为《南乔》考虑。
京艺圈的人都知道老爷子眼里揉不得沙, 用人最忌讳心术不正。
但偏这回,秦安河听完后,脸色沉郁地盯着郑一鸣,“依我瞧,你是在这行干久了,乱七八糟的事儿看太多,眼都浑了。”
“小沈那孩子我见过,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性子,你天天看着她排练,难道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眼瞧着到最后了来这么一出,摆明是有人做局害她,几十年前文工团里小姑娘间扯头花都是常事,现在你反而看不透了?”
被训了一通,郑一鸣悻悻走了。
一回剧院,秦鹤正在台下轻描淡写地点烟,整个剧组的人和他僵持对峙,却硬是被生压了一头。
郑一鸣在心底一声长叹。
秦家祖孙俩铁了心要捧沈妍,《南乔》的女主角就不可能再有变数。
最后一遍戏走完,秦鹤才将烟拧了,眼角扯出一点松惬。
郑一鸣在前面假装忙着,跟副导和制片聊无可聊,才不得不回过身招呼他。
秦鹤一如既往地好脾气面相,嗓音不温不火,“聊完了,定了吧?”
郑一鸣不敢含糊:“定了,还就得小沈来。”
秦鹤站起身,仿佛也不计较,“行。等会儿没安排了吧?我带她出去一趟,有事儿。”
郑一鸣没敢放松神经。
这祖宗没那么好说话。这笔账不可能不记,只是眼下还没想着让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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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出去没多久,沈妍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她有点累了。
秦鹤在看手机,司机专注路况,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她透过玻璃往外看,神思恍惚了几秒,今日辗转起伏了这么多弯,天竟然还没黑。
冷调香氛有些镇静的作用,沈妍整个人渐渐软下来,柔弱的骨肉陷进真皮座椅里,细软发丝被静电吸附出沙沙的声音。
秦鹤的眼眸凝了凝,在她身上挂了一阵,脸色似乎随着她的状态一同柔和下来。
她在他车上总是坐得规矩笔直,像闯进别家作客的猫,很少像这样放松。
他趁着她还没睡过去,勾唇淡声问:“困了?困的话送你回去休息,事情不急。”
小姑娘听了这话,立马又橡根筷子似的坐直,“不用。”
秦鹤弯了弯眸,温声“嗯”了下,似乎猜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故意引她说出来,好替她振济精神。
他带她去了处私宅,老小区里的点式楼,“这附近是最早一批公务员小区。”
年岁悠久,别家大都重新粉刷了墙面。只有秦鹤带她去的这家与众不同,外墙铺了层郁郁葱葱的爬墙虎,刚冒出第一茬嫩叶。
沈妍明白了点,他这是要带她来见人。
秦鹤按门铃,嗓音循循对她说:“等会儿要见的这位是正经从法院出来的,后面转行做律师,专挑最难最苦的案子来做,也算有点成绩。你和他聊,有什么说什么。”
沈妍有些呆住,她没想到秦鹤找来这么个人物来帮她。
门一开,她还愣怔在原地,秦鹤以为她犯怵,伸手轻带了一把她的肩。
“我会在旁边,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