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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登基手册_杨柒佰【完结】(106)

  君臣二人又议了后续。段怀临眼中戾气翻涌,命易知秋将谢钧高悬于城门楼前——若谢令仪胆敢攻城,便先背上弑父的千古骂名!纵使夺得帝位,也必遗臭万年。

  易知秋恭敬领命,退出那令人窒息的勤政殿。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他才仿佛活过来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步履匆匆,行至僻静处,一个不起眼的药包迅速自他袖中滑出,落入一名随行内侍手中。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那内侍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隐入通往后宫的长廊深处。

  秋风乍起,挟裹着深宫的寒意猛地扑打在脸上,瞬间将殿内逼出的热汗层层冻结。易知秋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颤,目光穿透重重宫墙,遥遥望向城外,残阳如火,在天际肆意燃烧。他嘴角微牵,只希望这把火能烧得更痛快些。

  宁兴十四年深秋,九月寒霜侵城。

  谢令仪亲率铁骑,如破竹之势攻陷京师。帝困守宫闱,遣国丈谢钧登城劝降,欲借骨肉亲情动摇其心。岂料城下凤眸冷冽,谢令仪挽弓搭箭,弦响破空,精准射断谢钧头顶束冠的麻绳!青丝散落间,她清叱之声响彻城楼:“吾父远在广平郡,此乃赝品,休要辱我!”

  那假“谢钧”惊魂未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细数她昔日索要家主令时的恭顺。谢令仪眼底未起半分波澜,素手一挥,攻城令下,杀伐之声撼天动地。

  宫门外,京城兵马司残部浴血苦撑;皇城之内,皇城司精锐环伺宫墙,肃杀之气凝若寒冰。勤政殿中,朝臣女眷被段怀临的心腹段怀临尽数拘押,瑟瑟挤作一团。后妃们簇拥着形容憔悴的帝王,瑟缩于殿宇深处。殿外厮杀声浪步步紧逼,殿内愁云惨雾,已有胆怯者压抑不住悲声,低泣呜咽,更添绝望。

  段怀临被拥在中央,仰首灌尽杯中最后一口玫瑰甜酒。琥珀色的酒液滑过喉间,将他眼底最后一丝迷惘冻结,化作一股狠戾。他猛地从怀中掣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当啷”一声掷于御前金砖之上,声如裂帛:

  “忠君殉国,便在此时!诸卿、爱妃……请自便吧!”

  离得最近的,正是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颜妃。她怀中紧紧搂着一个一岁多的稚儿,那孩子小脸烧得通红,滚烫的额头紧贴着她冰冷的颈窝。颜妃闻声如遭雷击,浑身剧颤,凄厉哭喊撕裂了死寂:“君上!淮安他才一岁啊!他……他烧得滚烫,气息都弱了!君上开恩!求您看看他啊君上!”

  仿佛被这锥心泣血的哀求唤醒,她怀中的小皇子也“哇”地一声啼哭起来,那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割开了殿内众人强自镇定的伪装。紧接着,稍远处的大小陆妃也崩溃地哭喊出声,她们怀中的皇子皇女同样高热不退,身上红疹密布,小小的身子抽搐着,眼见着“进气儿”都比“出气儿”少了。

  段怀临那刚刚凝聚出玉石俱焚的死志,被这此起彼伏的稚子啼哭与爱妃哀鸣骤然击碎,再难聚拢。他看着那几个被病痛折磨得如同霜打茄子般蔫蔫的小皇子,一股莫大的悲凉猛地撞上心头。支撑着他帝王尊严的最后那根傲骨,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抽离,整个人颓然委顿下去,失神地喃喃自语:“天……亡我焉……”

  殿内恸哭震天。就在这无边绝望里,一双手奋力拨开人群,“扑通”跪倒在段怀临脚边。易知秋也没了往日孤傲模样,然虽声音颤抖,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坚定:

  “君上乃天命所归,真龙天子!此一时困顿,不过蛟龙暂潜于渊!只要留得青山,寻得一线生机,必有重振乾坤、龙腾九天之日!谢后爪牙主力尚在西南,我等若能突出重围,定有生路!”

  这斩钉截铁的信念,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死灰。被挤到一旁的梁清婉脑中灵光乍现,抢步上前急声道:“对!对!借道西平!那里毗邻青州!若能再得青州匪兵之助……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西平,乃是太后与贵妃母家根基所在。如今武陵公中风不起,守备必然松懈,接管并非难事。只是……段怀临目光扫过满殿乌泱泱的人群,心下一沉:如此多的人想悄无声息地迁居逃亡,无异于痴人说梦,必成累赘。

  电光火石间,帝王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湮灭,唯余冰冷的决断。他左手牢牢抓起那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玉玺,右手一把攥住梁清婉纤细的腕骨,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他拽着她,一步步走到殿门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群挤在角落、面无人色的后妃和她们怀中奄奄一息的皇子皇女。

  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死寂。他对着领头的温淮元,声音冷硬如铁,不带半分波澜:

  “都处置了吧。这皆是谢令仪造的孽!黄泉路上,记得替孤,好好告她一状!”

  话音落,他再不回头,紧握着玉玺,拖着梁清婉,与易知秋等寥寥心腹,决绝地转身踏入殿外浓重的血腥夜色,直奔御花园深处。那里嶙峋的假山之中,藏着一道通往宫外的生路——只要躲过叛军的屠刀,便有挣脱樊笼、搏命一逃的机会。

  小皇子们撕心裂肺的啼哭与后妃们绝望的哀鸣,终究被宫墙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彻底吞噬、堙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混乱之中,易知秋眼疾手快,一把将段康安从哭嚎的人群里抢了出来,紧紧护在身侧。这孩子虽也吓得小脸惨白,却也知道死死攥着易知秋的衣角不肯撒手,到底比年幼的弟妹多了一丝本能求生的沉稳,紧抿着唇,竟未哭喊出声,只是牙关都在微微打颤。

  段怀临瞥见易知秋身边多了个小拖累,眉宇间立时浮起不耐的阴霾。未等他发难,易知秋已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字字冰冷:“君上,这是眼下唯一存活的皇嗣了。前路难测,若真遇上叛军围堵……这孩子,便是我们最后一道可抛出去的活命饵料!”

  此言一出,段怀临眼底那点阴霾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那并非对骨肉的怜惜,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被点醒的“妙计”所带来的扭曲快意。他甚至舔了舔干裂的唇,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病态愉悦的喟叹:“甚好……甚好!”

  一丝浓烈的悔意随即涌上心头,他目光扫过身后幽深的殿宇,喃喃自语,“早知如此……真该多留几个小饵儿……遇敌便抛一个……岂非多了几分生机?”

  狭窄的密道,只容两人勉强并行,幽暗得如同巨兽的喉管。一行人脚步仓惶,踩在湿滑冰冷的石阶上,发出空洞又急促的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

  彼时,隔着五尺厚的冰冷石壁,便是深不见底的御湖。他们在阴森逼仄的甬道中亡命疾奔,一墙之隔,幽暗的湖水深处,一道身着宫装的模糊身影,正无声无息地悬浮、沉浮。湿冷的、带着腐朽水腥的气息,穿透厚重的石壁丝丝缕缕地渗入密道,仿佛来自幽冥的吐息。

  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无需言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冲去。

  第101章

  段怀临那道斩立决的杀令, 被温孝直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钉死在温淮元的刀柄之上,戛然而止!千钧一发之际,陆琰早已将一双女儿并外孙护于身后。待叛军铁蹄踏破宫门, 对峙双方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领兵奇袭的,正是谢令仪一行。

  御座空悬, 玉玺无踪, 旧制在所谓“新党”的席卷下土崩瓦解。万幸, 那位继后……不, 如今该称新帝了,倒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一应官职、礼法, 竟大半沿袭旧例, 省却了无数纷争麻烦。

  朝堂之上, 衮衮诸公虽对女子临朝多有腹诽, 奈何新帝身后, 是十数万虎狼之师, 只得将不甘生生咽下。亦有几位“忠贞不二”的老臣, 眼见死谏亦难挡凤驾登基,竟趁着夜色仓惶遁出京城。闻说段怀临在西平郡扯起大旗,立五皇子段康安为太子, 另立小朝廷, 这些“忠直”之士便如归巢之鸟,纷纷投奔, 只待与青州流寇合流, 妄图卷土重来。

  消息递到谢令仪耳中时,她正于演武场引弓。皓腕凝霜,稳如磐石,弓弦绷紧如满月。谢钧侍立一旁, 早已说得口干舌燥,无非是新朝初定,当既往不咎;要紧的是速速将他这“太上皇”的名分敲定,再寻回幼子谢序——毕竟这万里江山,她膝下无子,终归要靠男人来守。

  “咻——!”

  羽箭撕裂空气,精准洞穿靶心红缨!

  谢钧的声音被这凌厉的破空声骤然掐断,他觑着女儿沉静的侧颜,尴尬地搓了搓手,扬声欲唤近侍奉茶,场中侍从却个个屏息垂首,恍若未闻。直到新帝慢条斯理地拭净箭柄,几不可察地颔首,方有人战战兢兢将茶盏奉至谢钧手边。

  谢钧只觉心口堵得发慌,未料,沉寂良久的女儿却在此刻倏然开口:“父亲可知,女儿这手箭术,师承何人?”

  “这……君子六艺,自然是你母亲延请的……”谢钧含糊其辞。

  “是母亲,与姨母。”谢令仪转过身,凤眸含霜,直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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