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之繁抽了抽嘴角,依旧不为所动。
齐远这个sui人,居然软磨硬泡,很有卖惨嫌疑地补充道:“嗳嗳,小洋人,你两颗眼珠子长得跟葡萄一样,黑溜溜,又大又圆,挺漂亮,也不瞎啊!这都没看见吗?”
神气地拍拍腿,证明道:“我瘸得比你厉害!”
第16章 ◇
◎雾城霸王花◎
小镇的午后有一种猫样的慵懒, 炎热,却有心灵上的凉适。
祝之繁被齐远带到镇上一条卖衣服的街,半下午的时间, 热够呛,腿没被齐军踹瘸,却逛瘸了。
倒也不是买衣服费时间, 齐远长得不可一世,但对衣服不怎么挑,祝之繁带着他进了一家卖杂牌运动衫的店,三五分钟就买好了一件假冒阿迪的黑色T恤。胸口的logo烫字,由Adidas,变成了掩人耳目的Adidos。
本来呢,祝之繁看中的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 料子比这件黑色的好, 摸着像是纯棉的材质,夏天穿更透气。结果齐远长眼斜了斜,拎起衣架子上差不多款式的黑色,说要这件。
祝之繁耐心跟他解释说:“你看衣服里面的水洗标,白色这件含棉量高。”
齐远冷嗤了一声,不屑道:“回去一趟就废了。”
祝之繁没明白他的意思,歪着脑袋迷惑地盯着他。
齐远扯了扯唇角, 目光冷厌说:“就要黑的, 齐军下次不见得会这么好心给我钱买衣服。白色沾了血, 不容易洗干净。”
祝之繁脸色变了变,略是惆怅悲悯地扫量了他一眼。
付钱的时候, 祝之繁觉得齐军也算是个狠人, 统共丢下一百块钱, 听他扔钱的那口气,仿佛甩出了一种一叠钞票的效果,实际呢,一百块,连一件品牌的T恤衫都买不下。他自己挺人模狗样的,祝之繁眼尖,认出了他手上的腕表是欧米茄,三万多一支,祝平凡律所接大单子那一年,就买了一只同样的白金款孝敬老爷子。齐远是齐军的亲儿子,买件衣服齐军都用那种施舍的态度,还吝啬地只给了一百,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这对父子的水火不容之势,祝之繁见识了之后,觉得世上总算有祝平凡祝之宇爷俩的2.0版本了,还是升级版,祝平凡动手打祝之宇,见点眼泪就收手,而齐军打齐远,那可是要见红的,失了理智往死里打,齐远身上的伤痛程度,可想而知。
出了小店,两人本要分道扬镳,不想在街尾碰上了齐远之前的那一帮小弟。队伍群龙无首已久,人心涣散,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正懒懒散散地摸街走巷。
小弟们拥上前来,急切问道:“远哥,你真出来了啊!出来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们看见齐远身边站了一个水灵灵的女孩,穿蓝点印花洋丝连身裙,短发精神利落,气质脱俗,乍一看就很抓人眼球。漂亮,但却是一种说不出具体名目的漂亮,和齐远之前那些女朋友不一样,之前那些不对比不觉得,显俗气了,现在身边站着的这个,是一种见过世面的大气漂亮,气定神闲的,眉宇之间甚至有些英气,气质糅杂了许多他们这个年纪没有见识过的层次。
有小弟嘴上挂着哈喇子,朝齐远挤眉弄眼说:“远哥,这是新嫂子吧?我说你回来不跟我们联系呢,敢情醉在温柔乡了。啧啧,手上还有东西,陪新嫂子逛街来了?”
齐远凶腾腾地狠瞪他一眼:“找死!”
他拧过头来问祝之繁:“你说你叫什么来着?祝什么?我光记着你姓祝了。”
祝之繁朝天掀了个白眼:“祝之繁,之是之乎者也的之,繁是繁花盛开的繁。”
齐远笑得七分英俊三分浪荡,喊一竿小弟叫祝之繁“繁姐”,“瞧你们那点愚蠢的眼力见,是个妞我齐远都得畜生一样沾沾手?叫繁姐,我朋友。”
祝之繁谢天谢地,幸亏他没让这五六个小弟跟着一起喊她“小洋人”。
有人向齐远通风报信:“远哥,姓江的上午来找过你。”
齐远黑眼一沉,想起来火车站门口那个出没的颀长身影,满是不屑地道:“别搭理他,要不是郝红萍在齐军面前吹风,齐军上午能逮着我?郝红萍这个绿茶婊,自己什么都不出面,明面上教书育人活菩萨,背地里没少给老子插.阴.刀,娘俩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小弟欲言又止:“不是的远哥,姓江的给了我们五百块钱,让我们见着你,就把钱交你手上。远哥,你最近手头很缺钱吗?”
齐远沉沉盯着小弟呈上来的皱巴巴五百大洋,恶心死了,暴怒道:“你们活腻了?他拿过来的东西你们也敢收?老子这回是谁送进去的?江与舟这个王八蛋!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众人胆战心惊,面面厮觑,小声问道:“远哥,那这钱……?”
齐远满不耐烦:“喂狗!”
小弟们猛咽了咽口水,纷纷瞪大眼,五百块,喂狗??
不知是谁在队伍里狗声狗气的“汪”了一声,齐远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凶瞪眼,叉起腰,胸膛上上下下气岔浮动,脖子一歪,正想拿人开刀,来个杀鸡儆猴,没想到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往他身边投去目光。
齐远身边明眸善睐的祝之繁笑容得意,刚刚那一声满是不要脸的“汪”,确实是她叫的。
齐远涨着脸,粗着脖子,拿手指指着她,点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打不是骂不是,最后只能无可奈何摇头作罢。
祝之繁杏眼流转,抽过那五张老人头,叠好,整整齐齐塞到齐远的裤子口袋里,好言相劝道:“你不是上午才因为钱被……那个?现在干什么跟钱过不去?”
她在人前给他留了面子,没有透底火车站的事情。
齐远别过脑袋,倔强道:“老子就算被打死,也不要姓江的钱!甩个巴掌,给颗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成什么了?”
祝之繁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就是另外一个少年版的祝之宇,防御模式的刺猬,满身是刺,谁也接近不得。
她了解祝之宇的脾气,只能顺着毛捋,拿同样的法子去捋齐远身上别扭的倒刺,笑盈盈地问:“镇上有游戏厅吗?”
齐远斜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祝之繁身上躁动的流放DNA蠢蠢欲动:“你们这儿的游戏厅有《拳皇》吗?我好多年没玩了,手生。”
齐远不信她会玩,觉得她在吹牛。林雪说她是沪城的高材生,学习成绩很好,和他们这群匪里匪气的职校二流子不一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一个乖乖女,玩什么《拳皇》?血腥又暴力。再看她穿条裙子文文气气,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要倒,游戏机上的手杆抡得明白吗?
祝之繁见他满脸写着不信,肚子里的坏水荡来荡去,勾肩搭背地揽上齐远的肩,坏坏说:“一局五块怎么样?一杯冷饮钱,你赢了,我掏给你,要是你输了……”
齐远哼声一嗤:“笑话,老子玩游戏就没输过。”
阳光下,祝之繁微微眯眼,笑得犹如刚出山的老狐狸,苦修千年道行,正愁找不到送不上门来的小白兔。
一群人荡在街上,堪如土匪,就差打家劫舍。
扎进灯红酒绿的游戏厅,祝之繁犹如脱笼之鸟,安静秀气的乖巧外表下,爆发出惊人的玩劲儿。确实几年没操练,打游戏的技术手生了些,刚开始的两三局连连城门失守,齐远在坐在边上就差笑得嘴巴咧到耳朵后头去,激将问祝之繁:“十五块了啊!还玩吗?”
祝之繁不急不躁,淡淡说:“刚热场呢,急什么。”
齐远吊儿郎当刮着牙槽,心里却另眼相看,觉得她有种,点点头,“行,那再陪你玩两局。”反正她输了,他也不要她的。
第四局开始,齐远就觉得对手有点难应付了,这一局愣是僵了二十分钟还没论出输赢。边上的小弟们,觉得祝之繁开头几局太菜,原本都围在边上看热闹,现在散得一个人都没有,各玩各的去了。
僵到最后,齐远忍不住给祝之繁放了点水,没想到祝之繁一身反骨地推手重来道:“这局不算,你这样没意思了啊,我正棋逢对手玩得带劲。”
齐远觉得这女孩儿真是有意思极了,没见过这么倔的,眼睛熠熠,用那种欣赏的语气说:“你不姓祝的话,我觉得该姓齐。”
祝之繁眼睛专心盯在游戏机上,“什么意思?”
齐远:“臭脾气随我。”
祝之繁嘴角歪笑,切了一声。拿捏准了手底下这台游戏机的手感,韬光养晦完毕,第五局开始,她正式大杀四方。
等太阳慢吞吞落到半山腰的位置,一竿子小弟饥肠辘辘地重新聚拢在二人周围,一小弟搭上齐远的宽背,吓了一跳说:“老大,你怎么衣服都湿透了?游戏厅里冷气放得还行啊!”
齐远暴躁不堪地回头瞪他,刚刚背上那一搭,直接把他游戏里的最后一口气吊光了,齐远败走如丧家之犬,胸口堵了满腔的怒火,眼睛寒光刀影,恼火踹了一脚身后之人,“你他妈没长眼?老子在玩游戏,狗爪子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