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退两步可就要撞上围栏掉下山去了,江与舟被她吓得不轻,顺势拉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祝之繁在他的怀里呆呆望着他,惊吓之余,满有些被人揪住小辫子的惭愧与无地自容。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双颊绯红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与舟盯着她眼角的水珠,似乎在凝眉思索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珠。
他从半山腰上来,在山顶寻找了一番,找到她时,看到的就是她像一尊石像那样呆立在山巅,不知道她那样在雨中站了有多久,一动不动,背影孤零零的却很倔强。
“为什么骂我?”
祝之繁眼神躲闪:“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骂你?”
她抵死不认账,反正她超大声骂的那句混蛋无名无姓,可没有指名道姓这混蛋是谁。
江与舟捏紧手掌,将她的手完全裹在掌心,平静地将她刚刚的话一字不落复述出来,连音量的大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江与舟,混蛋,混—蛋——!”
先轻后重,先抑后扬。
祝之繁沸着脸哑口无言,试着挣脱掉他的手掌。
江与舟却是将掌间的力道越箍越紧,等祝之繁明白过来他并不想松手,她才突然反应过来,手掌传来的温度何其灼热与暧昧。
那地方是一块烙铁,一寸寸融化掉她的口是心非与倔强伪装。
手掌那小小一方天地,正孕育出无限的酥麻甜蜜,是两颗正在渐渐靠拢的真心。
祝之繁毕竟是女孩儿,到底面皮薄了些,感受到手被他一直牵着都牵出了汗,小声如蚊吟请求道:“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松开?”
江与舟对她的请求视若无睹,面容沉静道:“祝之繁,不许你再这样一意孤行地淘气,下着雨,路很滑,山上根本没几个人,齐远他们也早就下山了,你一个人在山上出了事怎么办?”
祝之繁忍不住含沙射影道:“你管我干什么?这世界有的是其他人要你管。”
江与舟无奈地摇头,算是败给了她,“我倒是想管你啊,可是你给我机会了吗?我以为我们昨天在火车上已经开始了破冰之旅,至少你肯主动和我说话了。可才好了没几个小时,昨天晚上你又开始不对劲。”
祝之繁睁圆了眼睛瞪着他,她为什么不对劲,难道他心里没数?
“别跟一个可怜人计较那么多,记得火车站那桶酒吗?那是温晗妈妈留下来,她唯一能带走的遗物。”
“祝之繁。”江与舟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那天你从我家里离开,其实我后悔了。”
其实在他叫她名字的时候,祝之繁就完全不敢再抬起头了。
他的语气好温柔,同时又好严肃,仅仅从他口中吐出她的名字,祝之繁就已经开始了百转千回的期待。
这期待既紧张又害怕,一颗心沸腾得快要跳出嗓子来。
“那天之后,你不再将我看在眼里。河边的小舟、镇上的书店、夜市的烧烤摊、曹伯伯的山庄……那天之后我们重逢了无数次,你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有时候安静下来,我会不自觉难过。如果我之前的行为伤害到了你,请接受我诚恳的道歉,对不起,祝之繁,你是一个好女孩,沪城带给我们家的伤害,不应该强加到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身上。”
祝之繁安静羞赧地低着头,此时哪还敢光明正大地抬眼看他,耳朵烫的都快燃烧起来。
“还有,你不问问我吗?为什么那天之后,我们会诡异地在小镇上开始高频‘重逢’?你难道没发现,自那以后,我经常各种‘巧合’地出现在你面前?”
祝之繁呆愣地仰起红颊,雨中的他,微笑起来英俊又迷人。
脑子不会转动了,所以他的意思是——后来的他,为了见到她,竟创造出那么多“巧合”与“不巧合”的偶遇和重逢?
江与舟握紧她的手,站在山巅,指着远处随风翻滚的云海。
“看见了吗?风在动,云在动。”
祝之繁安静微笑,慢慢品味着手心他传递来的掌间蜜,在心里想起了一句佛偈:不是风动,不是云动,是心在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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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江与舟身上没有雨衣没有伞, 徒步上山找祝之繁已然衣衫湿透,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以为是自己此时太过狼狈, 便佯装催促道:“我们要不要先下山?大家在半山平台那里等我们。”
祝之繁一边解下自己身上雨衣的扣子,一边摇头说:“不要,我还想在这里再待一会。”
她才不要现在就下山, 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才不过温存片刻,她怎能甘心就此下山被别人打扰。
生命中第一次喜欢的男孩与她互通心意,原本她以为他是那么讨厌、抗拒着她,但他刚刚却表明了那样的心迹,他说他其实很在意她,在意到他后悔当初那样冷落她、敷衍她。
前一秒她还活在他的冷漠与疏离中伤心不已, 自暴自弃地在山顶痛斥他混蛋, 然而后一秒,他出现在身后,带着近乎滔天巨浪般的冲击,用幸福和喜悦将她环绕包裹。
如果生命注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列车,我们一路不停地丢失与遗忘过往,祝之繁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将来有多未知与迷茫, 她都要将这一刻好好铭记。那一年的长白山之巅, 有一个女孩惴惴不安爱着男孩, 男孩披风携雨而来,紧紧握起了她冰冷彷徨的手, 他们一起依偎在一张薄薄的透明雨衣下共看人间云海, 品味初入情网、年少心动带给自己的不凡喜悦。
这样懵懂而又幸福甜蜜的初次爱恋时光, 将在漫长而又无趣的冗长生命里有多刻骨难忘!
江与舟此时紧握着她的手,这快乐让祝之繁觉得一点都不真实,她像活在云梦之中,脚下踩着轻飘飘的虚浮云朵。
远处浓雾不散,祝之繁却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世上最美的风景,她贪恋这样不真实的快乐,甚至有点傻气地思考,这一刻紧紧相握的两只手看似甜蜜无比,但下了山,以江与舟的性子,如何肯继续在众人面前那样坦然地牵着她的手?
她不要巨大的幸福这么短暂,狂喜过后的散场,该有多清冷难过。年少的祝之繁遇上江与舟,天之骄女总是不能自信如常,甚至患得患失到开始担惊受怕,或许下了山,江与舟就后悔了呢?
祝之繁解下身上透明雨衣,踮起脚尖将雨衣披在两人的头顶遮挡风雨,语气带着孩子气的执拗说:“江与舟,我们继续在山上待一会好不好?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只有我们,你的眼里没有温晗,我的眼里没有其他人,我们是彼此眼中的唯一。孤巅冷雨里,我们像两株被神明遗忘人间的薪柴,与浩瀚天地相比,我们弱小、可怜,却内心强大燃烧自己,坚定地紧紧依偎、互相取暖。
江与舟无奈叹息一声道:“别任性,山顶的温度低,风大雨大,很容易感冒……”
或许是祝之繁脸上失落的表情令他不忍,一向言出必行的江与舟,几乎当即心软改口道:“好吧……我们再待一会,不过你把雨衣穿好,我不需要。另外,你准备在这待多久?”
祝之繁心满意足地憨笑起来,“嗯,就一会。”
又很认真地把头顶的雨衣往他那边罩了罩,撒娇蛮横地道:“你说的,山顶风大雨大容易感冒,我替你遮挡风雨,你不许拒绝。”
在薄薄的雨披下静看了一会远山云雨,江与舟蹙着眉,盯着她倔强罩在头顶为自己挡雨的那只手,无可奈何问道:“手酸吗?你把手放下来,我替你撑一会。”
祝之繁半仰着脑袋,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娇俏笑着回道:“不要,那样你就不能腾出手一直牵着我了。”
江与舟哑言,然后低低笑了起来,不由将手上的力道扣紧了几分。
祝之繁大为震撼惊奇,原来在一个冷酷孤傲的天才脸上也能看见那种凡人坠入情网后的表情。
那是一种接近于傻气的天真笑容,世上每一个男女看见那种笑容,都会发自肺腑感到留恋共鸣。
他一笑,祝之繁痴迷地看着那笑容,随后也跟着一起会心大笑。
尽管那天是阴雨天,但后来每每回忆起那天,祝之繁脑海中首先浮出来的,是两张大大的艳阳般笑脸。小江与舟和小祝之繁两个人的笑容明媚程度,足以驱散整座长白山的风雨阴霾。他们是那样激动与快乐,前嫌尽释后交换了心意,仿若寻获世间珍宝,任谁都千金不换。
两颗脑袋靠得很近很近,两颗年轻的心脏扑通扑通交响鸣奏。
他不会知道,偎在小小的雨披下,她有多希望时光能慢一点。
他在看风景,身边的祝之繁在心里一遍遍对着天上的神明祈祷:时光啊,请再慢一些,请让这温柔喜悦甜蜜在我的生命里多驻足片刻。这样眼中只有我的江与舟,能拥有多一秒,就是此生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