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要么给我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爱,要么就离我远远的,不要招惹我。和别人一样的爱,算的了什么爱。
她觉得自己就是江与舟的那个“偏爱”,于是笑眼眯眯地躺在床上,满脸幸福地主动给他发了早安短信。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临近中午十二点了,手机都没有动静,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让祝之繁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
一连几个短信发出去都没有回音,她试着给江与舟打电话,结果他的手机关机,听到手机里机械重复的提示音,不知道为什么,祝之繁的心沉了一沉。
那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女人对于不详的预感,总比天气预报还来得准确。
不会的,他一定是手机出了问题!他说好来送我,风雨无阻都要来,我们约定了不见不散,江与舟不会骗我的!
祝之繁冷静下来,又给了自己另一种安慰性的解释。
午饭的时候,林雪做了好多她喜欢的菜为她饯行,满满一桌可口饭菜,但祝之繁兴趣了了,全程心不在焉,只是应付着吃了几口。她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诚意满满的林雪,但她真的好难过好不安,没有心情吃饭了。
说难过为时尚早,但那一会儿祝之繁确实感受到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明明只是短暂失联而已,她却像即将面临着一场巨大的风暴那样惶恐不安。
她甚至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吃完饭再联系不上江与舟,她就坐公交去他家楼下找他!
祝之繁向来自诩为独立的猫科动物,粘人不是她的本性,只不过对于内心信赖之人才会展露出过分依赖,她活到十八岁,甚至不怎么依赖父母兄长,在这世间只依赖江与舟一人,可这份依赖,却令她感到一阵自轻自贱的难受。
骄傲的女孩,本不该如此卑微地患得患失,但她却在一遍遍心里说服自己:那人是江与舟,是她的求不得,他是这么近,又那么远。主动去寻他一次又何妨!
韩伯伯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在来的路上了,让她再过一遍行李,检查一下有否漏缺。
祝之繁挂了电话内心犹如油烹,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早该出现的人,下午一点多了,还未见到半片影子。
天都阴了下来,墙上电线网线缭绕的电视里在直播追踪台风的实时消息,满城风雨欲来,压抑的氛围着实令人焦躁不安。
说是主动去找江与舟,但祝之繁还是缺少一点不管不顾的勇气,于是恹恹地先给齐远打了一通电话,她希望得到的消息是江与舟不在家,又或者他是真出了什么事,才会无暇赴约前来。
然而齐远说他在家。
齐远给了她一个座机号码,祝之繁耍了个小聪明,用台球馆的座机打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起,是一个成熟且疲惫的中年女子声音。
祝之繁捏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声线尽量沉稳平静,“喂?您好,请帮我找一下江与舟,他在家吗?在的话,请让他接听一下电话。”
没多久,祝之繁听到听筒里传来冷冽的男性接听声,几乎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她被什么东西一击毙命。
原来心底的第六感是真的,他不是忘了,而是真的有意在逃避她!
一夜之间,犹如天堂坠入地狱,昨夜还在路灯下缱绻吻着她的人,是如何做到今天这么冷漠无情地对她说:“是我,今天太累了,去不了送你了。”
祝之繁不敢相信,失魂落魄握着座机听筒的那只手剧烈颤抖得不行,她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悲伤问道:“我给你发的那些短信你看到了吗?”
江与舟在一旁母亲疲惫又怨恨的逼视下,实在不忍欺骗她:“看到了……”
“不是说好了风雨无阻,我们不见不散吗?”祝之繁避重就轻,不问他为什么看到了不回消息,而是继续执着地让他来送自己,“还有时间,你要不要现在过来?接我的人快到了,我可以让他等我一下。”
江与舟犹豫了片刻,喑哑地说:“不了,你回去吧,一路顺风。”
祝之繁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崩溃,再也伪装不下去冷静,失去理智吼着问道:“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江与舟,明明我们说好的……”
她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一道催促的声音,“与舟,你不是说要陪我去市场上买尼龙纸?再过一会台风来了,街上的店都关门了,家里门窗不严,不包一层尼龙纸,雨水都要渗透进来的。”
祝之繁绝望又明白地问他:“是不是你妈妈不喜欢我你才这样?没关系,沪城人也不全都是罪该万死的,她这是地域偏见,《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在遇见达西的时候,也以为他是一个无比傲慢的家伙,对他排斥不已,可他们最后解除了误会和偏见,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江与舟听着女孩近乎哭泣的声音,心痛难抑地说道:“没有,她没有不喜欢你,你很好。别瞎想了,你先回沪城吧,抓紧时间,不然台风来了,风大雨大,你路上不安全。”
祝之繁挣扎着说:“我等你,与舟,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不对,林雪这里人多,我们去河边好不好?我在河边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不会去的,繁繁,我不忍伤你的心,有些话不想对你那么绝情地说出口。”江与舟心痛到麻木,闭起双眼,“你乖乖回沪城好不好?就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不该招惹你的混蛋。你可以做到的,就像之前那样再也不用理我,将我视作空气。”
祝之繁崩溃地在心里哭喊:做不到,再也做不到了!得到过又失去了,和从来没得到过怎么能混为一谈?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关闭感情的开关,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了,她没有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或许他可以心安理得做一个绝情弃爱之人,但她真的不行,她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不是天上拥有无尽法力的神明。
“不,江与舟,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谁也不能阻止我等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是祝之繁告诉自己,她还没输,这场战役她仍没有放弃,失败的眼泪绝不该这时候就流下!
那时年轻,她愿将他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使他辜负了她,她却仍旧执着地认为年少第一次的爱恋不可辜负。他是带她启蒙如何去爱的人,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来找她,那么她可以既往不咎,继续全心全意去爱他。
她几乎不给江与舟任何回绝的机会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伤心欲绝的女孩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一路不停擦掉眼眶里满了又满的泪水,高高仰着脸孔,绝不让眼泪轻易从脸颊滑落。
小镇的长街风沙漫起,沿街的招牌在风中猎猎作响,午后的阴翳预示着即将到来暴雨连天的天气。
祝之繁知道自己像个疯子一样穿梭在街上会有多让人嘲笑不堪,可她不管不顾了,整个人难过的喘不过气,一心只想快点到达秘密基地,仿佛只要到了河边,江与舟也就来了,他们又和好成了昨晚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然而到了河边,昔日欢乐无比就连流动节奏都透着轻盈喜悦的河流,不知为何现在看来如此满目疮痍。
天好黑,浓云惨淡近乎盖顶,河水不再是被夕阳照耀的金光璀璨,而是被天上的乌云染成了可怖的黑色。
河水的流动速度很快很快,岸边被风刮走的落叶一旦掉落在河面上,就马上无力地被漩涡快速卷去。
就连原本一直停在河面的那只小舟,眼下也已不知所踪,许是去了它应去的避风港,只有她孤苦无依地在河边游荡。
眼前此景,因为一场台风面目全非堪比人间炼狱,狂风吹卷这里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在风中暴力离散。衰草、残枝、沙袋、河水……无一不经受着暴风的摧残。
祝之繁只觉这世界荒诞不真实到即将毁灭。
一个没有任何错误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偏见式的惩罚和折磨?祝之繁就这样抱膝坐在岸边,任凭风像刀子一般割遍她的肉.体。
手里的电话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有江与舟的,也有老韩的,还有林雪的,她哪个都不接。
她只是在等一个答案和交待而已。
漫长的等待中,只有她自己一遍遍理解安慰着自己,眼中的泪水一忍再忍,每每眼泪强忍不住哗哗流下,她就捏拳对着狂风大吼:“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她说的是讨厌风,讨厌风把她的眼泪无情吹落而已,绝不是讨厌一个她如此强烈爱着的少年,也绝不是憎恶别人对她的不公平。
雨点滴滴答答滚烫地掉落下来,祝之繁却在顷刻间疯狂下注的暴雨中笑了,因为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了,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流泪,没有人能分清她眼中盛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等会江与舟来了,她也可以装作没事,倔强地在雨中又哭又笑地对他说:“你再不来,我真的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