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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糊明月城_坠珠葡萄【完结+番外】(59)

  时隔几月再回到雾城,物是人非,林雪的葬礼由族人办的十分热闹。

  热闹,一个用来形容葬礼多么割裂酸涩又有点荒诞的词语,可惜人间的繁华与喧嚣,逝者再也听不到了。死去的人,身体是冰冷而僵硬的,怎么能用这么一个“热”又“闹”的词,为逝者在人间的最后一刻做加冕呢?

  院子的铁棚下,原本的台球桌全部被清理到一边挤着,院子里乌泱泱坐着一堆祝之繁完全陌生的族亲。在场的人,伤心的很少,笑容却有很多,祝之繁想:灵堂前,他们怎么好意思若无其事地说笑呢?人走了,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如果做不到悲伤,那么也请尽量收敛刺眼的笑容。

  可她又想:只有幼稚的人才会把自己当成了宇宙中心,要求世界跟随自己同悲同喜,只有小孩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才会觉得月亮是一直跟着自己走。

  殡仪馆的车开到林雪家的铁门前停下,镇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下来要抬走林雪的尸首前去火化,一时间,整个灵堂哭声恸天,那些原本说说笑笑的男女老少无不失声痛哭又或者掩面埋首抹泪。

  祝之繁呆呆傻傻地后知后觉:原来成年人并不是麻木不仁了,而是他们已经习惯于如何控制自己的悲伤。他们的悲伤只有在群体动物一起感伤,大家不会嘲笑彼此眼泪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

  自爱妻走后一直强忍泪水的祝峰终于也在这一刻,宛如挚爱被夺走般发了疯地嘶吼大哭。

  谁也没想到,林雪的尸首还没抬上车,原本挽灵的祝峰却猛然掉头,扑通一声跪在祝之繁身前。

  祝之繁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登时眼泪都吓收住了。

  祝峰跪在她面前,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哭得心碎欲死,鼻涕眼泪一齐在刚毅的脸庞上刷刷而下,他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我该死,我该死……”

  祝之繁吓得不轻,脸色苍白,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祝峰。

  在场的族人纷纷上前搀起祝峰,痛心疾首地劝他:“阿峰,你伤心糊涂了,怎么跪平凡的女儿呢?快起来、快起来……再跪下去大家要看笑话了……”

  祝之繁也尴尬又慌乱地说:“峰叔,你这样干嘛?我爸妈说你和雪姐人都很好,礼金对我们来说不多的,你放心收……快起来嘛……”

  她以为是爸妈让她代给的赙仪太多了,那个白事红包里有三万,祝峰觉得多不肯收。

  祝峰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颤颤巍巍地掏出麻衣口袋里的一对耳珰,双手奉上,绝望又悲伤凝视祝之繁:“之繁,耳珰你收回去好不好?”

  祝之繁望着他手上那对眼熟的耳珰,想起来它们昔日在林雪圆润耳垂上的熠熠生辉样子,她迷惑了……

  “这是你阿太留给你的,是我,是我贪心和混账,昧下了这对宝石耳珰!老太太儿孙成群,凭什么她那点压箱底的东西,到死了都还要记着你?我是她最小的孙子,她死的时候把我叫到床前,神志不清拉着我的手,我以为她要交待我一些什么东西。都说老太太有钱,在你家干了那么多年的保姆,还能不攒点贴身钱?可是我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去,她居然跟我说:阿峰,这里你最小,他们这些人都变了,只有你不惦记我的东西,我那个陪嫁的樟木箱里有一对耳环,你把这对耳环替我送去给之繁,她长大后,戴着一定好看……”

  祝峰把耳珰强塞到祝之繁手里去,哭得像个孩子,泣不成声,“现在东西还给你了……你把阿雪还给我好不好?”

  祝之繁整个人如遭雷击,诧异惊愕地微张着嘴,怎么会这样……?

  这一对蓝宝石耳珰原来是阿太留给她的吗?

  迷迷茫茫又回想起了什么,难怪暑假她跟着林雪上雾城来,祝峰见到她时立即沉下脸,第一句话说的是“你怎么把她带这来了?”。

  那时候她还以为祝峰不喜欢她到家里做客,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阿太曾经说过,这是昔日恋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但是最后那个人却违背誓言娶了别的女人。阿太年轻的时候人长得漂亮心气也高,蹉跎了前半生,被拖成了老姑娘,最后只能心有不平地嫁给了为人老实木讷的老太公。

  也许是那会还小,听阿太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祝之繁并未有多深刻的感受,而是像听到一个结局未完待续的童话故事,甚至开玩笑地把这对耳珰当成了童话故事里的美好信物,童言童语地说:“王子靠着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阿太,这副耳珰上的宝石好漂亮,你要好好留着它,总有一天,你的王子也会凭着它找到你!”

  阿太搂着她流泪说:“傻孩子,一个人只能有一次青春啊,人这一生,也只能用尽全力地爱那么一个人啊……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穷小子祝峰,认识了心爱的姑娘,因为囊中羞涩,萌生出了错误的贪念,这些年每每看见林雪钟爱如初地戴着这对“定情信物”,他就于心有愧,将其视为某种诅咒。甚至家中每每起了什么风波,有丁点的风吹草动,他都觉得是逝去的亡魂在责怪他。

  他劝了林雪好多次把东西收起来别再戴了,他一看见这东西就不由心慌背后出汗,偏偏林雪对这耳珰爱不释手。

  出完殡,祝之繁也不能在雾城多停留,毕竟下个星期开始就是考试周,大学第一次期末考马虎不得。

  祝之繁在学校人脉广,小道消息众多,从师哥师姐那打听到消息,据说沪大第一个学期的成绩单是直接寄到家里来的。她聪明着呢,万事都要起一个好头,要是考砸了,爸妈看到她上不了台面的成绩单,必定大学四年对她严加管教。

  这次期末考的成绩,说是直接决定她大学四年的生活质量都不为过!毕竟有了好成绩,就算她再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爸妈都会睁只眼闭只眼,还会看在奖学金的份上给她提一提生活费和零用钱。

  女孩子的钱是根本不够花的,今天看中什么小玩意,明天看中漂亮的衣服,每到月底,兜里还剩仨瓜俩枣就挺不错了。

  曹敏八月中旬就回美国上学了,齐远则踏实留在工作室从学徒做起,曹汉青有意栽培他,便经常带着他一起去全国各种展会和交流会开拓眼界。

  祝之繁原想难得来一趟雾城,林雪的丧事也办完了,大家就抽空一起聚一聚,没想到齐远跟着曹汉青去西安出差了,偌大的雾城,那些熟面孔竟一个个离散了,祝之繁不免有点失落感伤。

  她又一个人去了河边,冬天的河边,两岸树枝都秃光了,竟让人都快想不起它夏日繁茂的样子了。

  这几天雾城经常雨夹雪,河边阴飕飕的,祝之繁低头走在石子滩上,像是在记忆里摸索着什么。那一天狂风暴雨,她已经对找回石头完全不抱希望了,却还是垂着脑袋一遍遍在石子滩上来回转悠,试着能不能把它找到。

  或许她不该那么冲动的,就算石头和江与舟有着某种关联,当时伤心绝望的她有多急着和他断绝一切联系,但现在恢复理智的祝之繁还是想把它找回来,只是因为觉得它更多的是属于自己有关青春的回忆,谁都不该夺走。

  一个下午搜寻无果,祝之繁沮丧地想:关于这颗石头,它好像就这样永久地在自己的生命里失落了。

  那天祝之繁一个人在河边坐了很久很久,看着河面上的那孤舟,偶尔想念那只有温度的手,也会想起那一晚的烟火。

  有关这颗石头的消息再次出现,是大一刚放暑假的时候。

  夏天又一次来临了,经过一学期周末暴晒练车,之繁刚拿出驾照,就蠢蠢欲动准备自驾去雾城见朋友们。

  曹敏这学期中就已经拿到心仪大学的offer,于是早早回了国,时不时嚷着喊祝之繁快放暑假,好到山庄跟她一起小住。

  好不容易等祝之繁放了暑假,又刚好赶上祝之繁的生日,曹敏拿了主意,说要在山庄搞一个派对为祝之繁庆生,到时候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谁都不许说有事来不了。

  新手第一次上高速,祝之繁内心丝毫不慌张,毕竟从小坐在祝之宇狂飙的摩托车后座长大的。

  车子不温不火地在高速上开着,头顶的那一片艳阳天啊,真是灿烂而美好。

  天很蓝,云又白又厚,像棉花糖让人忍不住要咬掉一口。

  车内的柏林之声音质立体环绕,祝之繁连上自己的蓝牙,车内歌单皆是《戒不掉》、《有你就够了》、《思念是一种病》之流。

  轻声欢快哼着小曲,去见自己热爱的人,从沪城到雾城,翻山越岭,途经沿海公路,远处蔚蓝大海与天际线连接到一起,这一路的风景,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全力奔赴。

  渴了拎起一瓶矿泉水喝,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按钮切换成了电台模式,电台女主持人轻柔的声线在明媚的午后显得那么慵懒而惬意。

  “下面为大家带来一首老歌,《不爱了也是一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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