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丽一愣:“换什么工作?”
许翊毕业后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公司名一说亲戚朋友都知道,给清华高材生人设又添一道光环。
许翊:“去大学校友的创业公司,样哥也在。”
不用说就知道是名不经传的初创公司,存活率未知。
小地方的长辈见识保守,小公司比不过大公司,大公司比不过铁饭碗,柳丽还曾怂恿过许翊回来考公。
奈何许翊志不在此,柳丽的劝说跟当年想阻止他复读一样,没见效。
柳丽:“开的工资比以前多?”
许翊:“多一点,关键是再那样加班下去,我要去跟爷爷当室友了。”
柳丽:“乌鸦嘴!”
餐桌静了几秒。
柳丽又问:“准备在那个公司呆多久?”
许翊:“挣几年快钱再说。”
柳丽欲言又止,片刻后说:“我跟你说实话,医生说你爷爷,最多半年的事……你是他最骄傲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孙子,你看你当初要复读,你爷爷都七十多了,二话不说就去陪读,天天给你做饭,照顾你的腿。你怎么也得让他老人家安心一点……”
她轻轻叹气。
许翊一直没抬头,但也没再吱声。
许翊由爷爷带大,祖孙感情非同一般。
全家反对他复读,爷爷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给他在学校旁边租房办走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高三有一回他爷爷突发疾病昏倒,许翊晚饭也顾不上吃,腿伤未愈,一拐一瘸送他去医院。
家里没人指责许翊,但他总觉得若不是他执意复读,爷爷不至于享福的年纪还为他操劳。
知子莫若母,柳丽继续说:“我同事的侄女也是你们一中毕业,她家在你们学校后门的骑楼广场开汤粉店的——”
许翊豁然抬起脸,跟狗闻到肉味似的,紧盯着柳丽。
柳丽差点笑场,幸好多吃几十年米,生生忍住。
她趁热打铁:“本科在师大读,毕业两三年,跟你差不多大。我同事给我看过照片,长得白白净净,挺标致,也不矮。”
用柳丽同事的话来说,这个侄女跟家里卖的河粉一样,又白又靓又长条。
许翊:“在哪?”
柳丽:“也在乌山啊。”
许翊:“我说照片。”
柳丽:“从我同事手机看的,她没发我。”
许翊:“姓什么?”
柳丽:“我同事是她的大姑,跟她爸是亲姐弟,应该也姓田。你认识?”
许翊笑了一声,介乎冷笑和好笑之间。
他说:“没见过怎么认识。”
此话正中柳丽下怀,她悄悄松一口气,笑道:“哎哟,翊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马上给你安排。”
田愿的相亲一早就给安排上了。
媒人带着对方一家子来家里小坐。
赤山老街一听就跟市中心不沾边,田愿的家是一栋四层半的自建房,一楼用来拜关公、饮茶和堆一些杂物。
刚送走这一波,胡小霜终于有空看手机,转瞬眉头紧锁。
她说:“田田,你大姑给你介绍了一个。”
田愿一听大姑,神色微变。
这位大姑是田家亲戚里唯一端铁饭碗的人,在农商银行工作,以前叫农村合作信用社,近年才转型改名。
田愿爸妈以前在乡下林场作工,后来才进城做餐饮,从路边摊做起,能在乌山市扎根,少不了大姑的扶持,对其一直毕恭毕敬。
对大姑介绍的对象,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
胡小霜照着手机念:“这个是你大姑同事的儿子,原来也是你们一中的,清华计算机毕业,在大公司上班——”
田愿的脑海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旋即摇摇头甩掉。
田愿:“哪一届?”
胡小霜:“你大姑没说。”
田愿不敢忤逆大姑,但可以跟阿妈质疑:“清华毕业还相亲?你看我昨晚的清华同学,用得着相亲吗?”
胡小霜:“又不是谁都能长得像他一样高高帅帅。”
田愿鼻子哼出一个音节,万分赞同。
她说:“不是有隐疾,就是陷阱,绝不可能是馅饼。”
胡小霜:“家里老人年事高,他又孝顺,想圆老人心愿吧。”
有无隐疾待定,看来结婚是应急。
胡小霜一锤定音:“我把手机号转发给你。”
田愿:“没有微信吗?”
胡小霜:“你大姑只给了一个号码。”
田愿:“不会还要我主动联系他吧?”
老家重视人情世故和拉帮结派,如果大姑也有女儿,估计这种优质资源就不会介绍给田愿了。
胡小霜:“你看着办。”
田愿嘀咕:“我看着不想办。”
胡小霜:“没听清,讲什么?”
田愿:“我看看再说。”
田愿马上用微信搜了一下这串手机号,竟然找不到对应微信。
这人要不没绑定这个号码,要不关闭了号码搜索。
田愿拿了小电驴钥匙,准备去一趟超市,问胡小霜家里还缺什么。
胡小霜说:“缺个女婿。”
第3章 第 3 章 就是你,对不对!
乌山在省内是一个知名度不高的小城市,称得上热闹的商圈只有市中心华润万家那一片。
进入商城室内,田愿扯下胡小霜的防晒袖,沐浴在空调冷风里,才觉得活过来。
熟人往往羡慕田愿生得这么白,胡小霜经常担心她紫外线过敏。
“田田!”
还没走到接头柜台,田愿听见熟悉的呼唤,江晓娜屁颠颠朝她跑来。
这位也是老同学,高中同班同宿舍三年,大学还是校友。师大毕业后,江晓娜听从家里安排,考进了她们母校高中乌山一中,和当年老师成了同事。
田愿考虑过回来,也许再过几年,她在海城漂够了,攒够了经验和资金,会回老家开一个康复机构。
江晓娜:“能在32度大热天出门的都是过命的交情啊!”
江晓娜走近没挽田愿的胳膊,估计也没凉够。她傍晚要跟家人自驾外出,只有中午有空约人。
田愿:“我们逛一会再去吃饭吧。”
田愿和江晓娜坐扶梯直奔华润万家。
江晓娜:“你这几天怎么安排,还是相亲?”
田愿:“早上刚相了一个。”
江晓娜嚯了一声,笑道:“午饭时间竟然能分给我,看来又没看上啊。”
田愿:“没聊几句,谁要跟陌生人吃饭。”
江晓娜:“你阿妈那么着急把你嫁出去?”
田愿:“也没有,她就是担心我工作忙没时间认识合适的人。”
江晓娜:“那么听话去相亲的,我还没见过第二个,真是个乖孩子。”
田愿:“不然怎么有八卦素材讲给你听。”
江晓娜笑嘻嘻,“那倒是。”
恰逢长假,超市顾客比平日多,背景音乐似乎调高了音量,旋律轻快欢腾。
江晓娜忽然用手肘捣捣田愿,双眼发亮,“你听。”
田愿凝神静听,跟江晓娜相视而笑。
是汪苏泷的《有点甜》。
昔日挑大梁的文娱委员轻轻哼起高潮部分,忘词的部分就哒哒哒哒。
江晓娜:“你高三时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吗?”
大超市的背景音乐总有一点滞后性,放的经常是几年前的流行歌。
田愿在最喜欢这首歌的时候许愿能在超市听见,没成真,时隔多年再听见,忽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错觉,好像回到了当年。
歌是田愿叫许翊帮下的,他腿伤走路不便,她顺路帮他打早餐,他帮她整理MP4里的英语听力音频和歌单。
许翊几乎不听中文歌,对汪苏泷不感冒,听的都是外文歌,当时单曲循环一首OneRepublic的Counting Stars。
有一次,田愿课间趴桌睡,偶然被吵醒,睁眼看到许翊在听她的MP4。
许翊说他的没电了,借她的一用。
田愿问他听什么,许翊调转屏幕让她看,正是这首歌。她还笑话她,平常不听中文歌,今天怎么下凡了。
许翊好像说,“我听听你喜欢的是什么东西”。
田愿朝他翻白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以前就是一个单纯的高中生,喜欢这种又甜又俗的东西。
田愿:“你竟然还记得。”
江晓娜:“我们是什么关系?”
田愿:“同床三年的关系。”
江晓娜:“那是。”
她们正好睡上下床,四舍五入,架床也算同一张床。
十七八岁的年纪黏糊疯癫,最喜欢将友情和另一种暧昧关系绑定,同性间也能衍生出母女、夫妻甚至君臣的称谓。
过后回首,或许有一点困惑,有一点不适,最终大多当玩笑来回味青春。
田愿跟江晓娜进了烤肉店,等上菜间隙,才留意到手机不久前进了一条新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