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昼蹙眉, 这是他没听过的一种植物。
新来的仵作走到谢辞昼面前回话, “大人, 死者身上的气味散了许多,光靠现在去闻是闻不出来的, 不知可曾留下什么气味浓郁的物件?”
林笙笙还未说话,吴真从窗外冷冷道:“林姑娘,大理寺办案, 你就别掺和了,万一弄丢了什么重要证据, 该如何是好呢?”
吴真方才被林笙笙做了一局, 现在才想明白, 暗道好险,差点三言两语就被牵着鼻子走,若是害死荨娘的罪名按在他头上,那岂不是要冤枉死了?!
所以他咄咄逼人,不再给林笙笙留面子,谢大人的妻子又如何?林相的女儿又如何?不过是个嫁进门不受待见守活寡的小女子罢了。
这位小美人林笙笙的笑话, 谁没听过?
吴真语气十分不屑。
【像极了只敢在门外叫唤不敢进来咬一口的疯狗,嘁。】
林笙笙大步走到窗边使劲关上了窗。
哐啷一声,伴着吴真哎呦一声,他在窗外忙捂住了耳朵,好险好险,差点夹住他的耳朵,这小泼妇!
谢辞昼轻笑,又沉了脸道“吴大人,逼迫民女,拖押救命钱,这两桩事一会还要一一问个清楚,好去圣上面前交差,你稍安勿躁。”
窗外人噤若寒蝉,林笙笙全然不搭理,从一旁小几上拿出一个漆木盒子交给新来的仵作。
“你看看这个。”
仵作打开盒子,只见一截长长的小指指甲,泛着棕褐色静静躺在其中,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苦涩气味。
气味易散,须得特殊保存。
林笙笙调香时为了剂量不同有所对比,常常将香丸储存在特质的漆木盒子中,漆木盒子严实不露一丝空气,可将气味最大程度保存。
仵作迅速闻了闻,又拿起指甲剪掉一小块放入银杯中,对着光看了许久,最后,蘸了一点银杯中的水点在舌尖。
“林姑娘嗅觉竟如此灵敏!”仵作拱手向谢辞昼道:“确是藜芦,此物毒性极强,就算只闻气味也会中毒,北地民间常用此物杀灭害虫,入药倒是少,所以云京几乎见不到此物。”
林笙笙勾唇。
【那是自然,根本就没有我闻不出来的东西!】
谢辞昼不答仵作,看了一眼林笙笙,只见本还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带笑,眼中闪着光亮的她在看见谢辞昼的目光后瞬间归于平静,甚至说得上疏离冷淡......
林笙笙正色道:“既是剧毒,为何荨娘身上会沾染许多,方才我闻过,似是大量炮制此物,所以就连发丝上、指纹里都残留一些。”
仵作点头,“不错,听闻荨娘是司香女使,应该知道此药毒性巨大,若是不慎吸入,轻则昏厥难以呼吸,重则性命休矣,怎会亲自炮制呢?”
林笙笙仔细寻思着仵作的话,“若是炮制,那么炮制好的药粉又去了哪里?”
“谢大人?”仵作见谢辞昼视线停在林笙笙那里,一直没说话。
“将这些记好,尸体移至大理寺,叫齐仲带上人手,全城搜查,特别是香料铺子还有药铺。”谢辞昼面色沉沉。
炮制毒药又被一刀割喉,这药粉应该在刺客手中。
今日人口多,荨娘死后刺客隐匿再无动作,可见如此轩然大波定然不是刺客所愿,应是冲动杀人,且没来得及处理尸体。
谢辞昼走到林笙笙身边,温声道:“你去前厅,带着枕欢先回家。”
林笙笙不自觉后退一步。
【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谢辞昼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吴真在窗外冷哼,“若是吴某没记错,谢大人的夫人,在云京开了间香铺,叫做宝香楼,荨娘平日里最爱去......谁知这劳什子藜芦是不是从宝香楼弄得?”
【吴真这个贱人......】
林笙笙咬牙切齿,冷道:“吴大人慎言,宝香楼做的是香料买卖,怎么会和毒性极强的药材扯上什么关系?你可不要空口无凭诬陷宝香楼,若是宝香楼名声有损,你拿什么来赔?”
这并非闹着玩的,前世周琼毁容,其主母将消息压得那么严实,最后宝香楼还是被大家以讹传讹风言风语搞垮。
如今毒香一事才过去没多久,若是再声势浩大怀疑到宝香楼头上,就算最后证明清白,也难免名声受损,叫姑娘们心中有疑虑。
吴真感觉到林笙笙的紧张,奸笑道:“谢大人,听闻大理寺办案公正不阿,想来不会因为是您内人的产业而潦草放过吧。”
谢辞昼看向林笙笙,“荨娘时常入宝香楼?”
林笙笙点头,“荨娘是宝香楼的常客,若是不出意外,每个月都会来。”
谢辞昼默了一瞬,他能感受到林笙笙的紧张。
铺子的事他不懂,但是林笙笙在宝香楼倾注大量心血,他知道。所以,他亲自带着人去查便是了,不叫旁人伤她铺子一点。
例行公事,还她清白,再好不过。
谢辞昼不再看林笙笙,吩咐道:“宝香楼,我亲自带人去查。”
【这可怎么办......】
【谢辞昼带着人查,岂不就是声势浩大的怀疑?若是香云楼有心,趁此机会放出风言风语,宝香楼又要陷入自证风波。】
林笙笙有些丧气,谢辞昼此人秉公执法,不留情面,她本就不指望他能对宝香楼区别对待,但是也别这般大义灭亲吧。
【还说什么夫妻一体,说什么有难处去寻他,说什么举案齐眉出双入对,简直笑话。】
【不添乱就不错了。】
谢辞昼本以为自己这番决定,能叫林笙笙宽心些,没想到......
他往前一步,开口要说:“我......”
林笙笙冷了脸,推开面前人,提裙走了出去。
谢辞昼看着林笙笙生气的背影,垂了眸。
荨娘的尸体还在,还有许多细节之处要与仵作确认,谢辞昼没法跟出去,且......
吴真打开窗,看了看林笙笙的背影不屑道:“谢大人,林家寒门出身,养出来的女儿失了些教养也正常,别与女子一般计较,今后关在后院里管教几次就老实了。”
谢辞昼眸色登时冷了下来,眼神淬了寒毒,“吴大人府中豢养武力如此高强之杀手,荨娘上午才划伤你,下午就被一刀灭口,你真以为你能脱了干系?”
吴真大惊失色,“什、什么?豢养刺客?怎么可能?!”
不由分说,谢辞昼扫了一眼身后,左右立刻会意,上前押了吴真离去。
林笙笙方出了屋子,佩兰连忙跑上前,拿着帕子为林笙笙擦手,悄声道:“姑娘,二姑娘在正厅呢,同胥公子一起。”
“什么?”林笙笙道,“我记得他今日没来啊。”
紧接着,林笙笙大步往前厅去。
正厅里人挤人,众女眷聚在此处,三三两两凑头说的都是今日的命案,连带着吴大人家一房又一房妾室的八卦。
谢枕欢自然无暇凑热闹,今日好不容易遇见胥无凛,她又高兴又懊悔。
高兴的是许久未见,胥无凛看起来平平安安,并无不妥,懊悔的是,早知道今日要见心上人,她定要穿那条更好看的蜜色百褶裙。
谢枕欢躲在正厅外垂花门后的树下,这里没人注意。
胥无凛站在她身旁,并不看她。
“无凛哥哥,前几日约好了去清圣观,你怎么没来呢?”
胥无凛一个眼神也没递过来,简洁道:“忙。”
谢枕欢嗯了一声,“你可要注意身子呀,不能只顾着忙。前些日子我托人给你送去的荷包,你收到了吗?今日怎么没戴出来?”若是他戴了,她会很高兴的。
胥无凛啧了一声目光仍落在别处,“收到了。”并未回答为何没有戴出来。
谢枕欢垂着头,或许是自己的荷包做的不好看,又或者纹样他不喜欢,所以没带出来吧。
二人片刻无言,谢枕欢斟酌道:“今年我哥哥开始给我物色郎君了,你......”
“枕欢难道不想嫁给我?”胥无凛终于看她。
谢枕欢的脸一下子红了,“想......”
“那你该和你哥哥说明白才对。”
谢枕欢点头,“也对。”
林笙笙还未走近,就见到俩人一个孑然屹立,面色冷然,一个温柔小意,脸上红红的。
暗叹一口气,林笙笙脸上堆满了笑意,“枕欢,怎么在这呢?”
然后她才装作刚看见胥无凛的模样,“好巧,胥小将军也在。”
胥无凛在林巡恩手下做副将,自然对林笙笙不怠慢,行礼后站定,模样有几分傲气,但是动作实打实的谦卑。
谢枕欢红着脸悄悄道:“嫂嫂,无凛哥哥担心我,这才......”
林笙笙笑,“自然,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更担心你的人了。”
“哎,听闻胥大人这些日子在郊外军营忙活着,今日怎么有空来吴大人家喜宴?”
未等回答,林笙笙做恍然大悟之态,“吆,你瞧瞧,我都给忘了,胥大人定是惦记着再补给枕欢一件更好的及笄礼,这才赶着过来,枕欢,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