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香楼琳琅满目,灯火辉煌,门前马车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林笙笙将这里打理得很好,谢辞昼前几日来搜查时便知道。
她说要把宝香楼做成云京最大香铺,谢辞昼初听见时并未放在心上,名门贵女大家闺秀,何苦把心思耗费在商贾之上。
可是如今,谢辞昼却知道,他想错了。
林笙笙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从前的不以为然、傲慢不逊,何其可笑。
那日饭都没吃完就被林笙笙赶出来,不冤枉。
谢辞昼的脚步很轻,他走到屏风后,一侧头便能看见林笙笙。
妧儿仰着头,“林姐姐,你就当没听见过好不好?母亲她......哎......”她叹气。
不能背后议论父母过错,妧儿适时住嘴。
“为什么当做没听见?”
妧儿咬唇,目光坚定道:“我绣工好,我会为母亲赚钱的,不用来骗林姐姐的钱。”
林笙笙摇摇头,深吸一口气。
“你可知道需要多少钱?”
妧儿摇头。
“你可知道为何要钱?”
妧儿再次摇头。
林笙笙半蹲下身,与妧儿平视,将手中一只小瓷瓶放进她手心。
“拿着,若是遇到危险,直接撒到害你的人脸上,然后快些跑,头也不回的跑。”
妧儿低头看手中东西,疑惑抬头。
林笙笙语气坚定,“不过你放心,这一次,定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辞昼收回目光。
分明灯火微弱,但是她周身像是镀了一层细腻金光。
林笙笙,他好像从未深刻了解过。
第28章 掌中桂魄 你可以相信我
林笙笙叮嘱完妧儿, 又陪着她在绣墩上坐了一会,直到朱玉捧着一盏琉璃灯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妧儿跑上前扶着朱玉,“娘亲, 小心你的腿,别又摔着了。”
林笙笙挑了挑眉。
【恐怕不是摔得罢。朱玉腿脚向来伶俐,在宝香楼每日里楼上楼下跑不停,也没见磕磕碰碰, 定是她那赌鬼丈夫打的。】
【我呸!等我逮到他, 定要打断他的腿。】
谢辞昼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屏风后站了两刻钟, 从前他没注意到, 林笙笙心中所想从不表露于迹, 十分有成算。
比如现在, 分明她在心中已经将朱玉的丈夫骂了千万遍,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她神色不变,仍是平静柔和的模样。
林笙笙往前走了两步去了朱玉面前,两人又说起铺子的事。
谢辞昼目光随着她, 脚步也微微挪动。
世人常说,胸有骇浪而面如平湖者, 可为上将军。
林笙笙想必就是可为上将军者。
若是叫她上阵杀敌, 定是心里叫着害怕, 但是面上冷冷挥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想到这,谢辞昼竟能想象出些画面来,不禁失笑。
朱玉抬头一望,哎呦一声,“谢公子怎么来了。”
说完,她眼神暧昧得在林笙笙与不远处隐在暗处的谢辞昼身上来回瞟。
【谁?谢辞昼?】
林笙笙转过身, 只见谢辞昼一身天水碧,虽然站在暗处,但是修长的身姿与俊俏的面庞在昏黄灯光下熠熠生辉。
林笙笙匆匆一眼迅速回头。
方才的谢辞昼太陌生了,长长眼睫下遮着的不像眼睛,像涌动的岩浆,只一眼便觉得灼热。
朱玉识趣道:“林姑娘,家中还有一堆事呢,我就先走了。”
林笙笙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哎,前日你说万金楼想再涨涨价.......”
朱玉笑盈盈转身,“明日再议,明日再议。”
林笙笙下意识跟了一步,又停下,这才又回过头去看谢辞昼。
这回,谢辞昼终于同往常一样,眸色幽深,嘴角平平,面色冷峭。
方才微微勾起的嘴角与暗流涌动的眼神似乎都是错觉。
“你怎么来了?”林笙笙看着几步走到自己面前的谢辞昼,下意识往后挪动脚步。
“林笙笙,我来接你回家。”
林笙笙做恍然大悟又漫不经心状,长长的哦了一声。
【也好,把戏做得足一些,爹娘也就放心了。】
一直到坐上马车,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今日忙了一下午,林笙笙眼睛酸痛,所以一路上假寐。
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沁入肺腑时,林笙笙才缓缓睁开眼,只见谢辞昼正将刚燃好的小巧香炉放置在小几上。
她深吸几口,不错,是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只是这香炉嶙峋若陡峭悬崖,一枝寒梅斜出,傲气、凌厉,与这香梨气味的意境相去千里。
【不搭。】
林笙笙默默点评。
谁知谢辞昼忽然道:“寒梅傲雪,香梨甜暖,虽相去千里,却可以相辅相成,可见般配得很。”
林笙笙听得云里雾里,他说的是香和香炉吗?
“你给妧儿的,是什么?”谢辞昼问。
林笙笙警铃大作,大理寺主理官员案件,难道自己这些小事,谢辞昼也要横插一脚?
她语气不善,“毒药,谢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
林笙笙微微皱眉,“帮我?”
【从前林家出了事,都没见他帮忙,这种小事他会插手?笑话。】
林笙笙自然不会天真到去向谢辞昼求助,她礼貌笑笑,“既是井水不犯河水,这种小事自然不用谢公子出手。”
【没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谢辞昼回想许久,并没想到林家曾出过什么事,他自然从未冷眼旁观过......
那么林笙笙心中所想,究竟为何?
“林笙笙,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接受彼此,从前我......”
林笙笙打断,“谢公子,你今天吃酒了吧?”
“不曾。”
林笙笙打量一番,“那怎么开始说疯话了?”
“你我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不曾有误会。”
林笙笙忽然想明白了谢辞昼最近为何异常。
这些异常都是从他那日撞见自己与闻令舟在清圣观见面开始的。
谢辞昼此人倨傲,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妻子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
这婚事是圣上所赐,谢辞昼暂时也没有机会和离,既然没法与她一刀两断,那干脆把人守住了,不至于闹出些风言风语叫云京上下看笑话。
男人嘛,不论走心与否,都有极强烈的占有欲,他们把女人、权力、地位、财富视为所有物,就算放着不理会,也不许他人染指。
林笙笙笑笑。
【从前觉得谢辞昼超凡脱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谢辞昼顿住,他想她定是又误会了什么,但是林笙笙对他没什么耐心,他并没有开口的机会为自己辩白。
况且,君子行事问心无愧,他行得正,自然坐得端。
二人陷入沉默,直到回了林府。
一下马车,就听白蔻来禀,“姑娘,老爷唤您与谢公子去前厅用饭呢。”
“前厅?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白蔻看了一眼谢辞昼,“徐公子来了。”
四周气氛骤然降低,白蔻又扫了一眼谢辞昼,只见他脸色冷得骇人。
再看林笙笙,偏偏像毫无察觉一般。
“徐巍?”林笙笙想了想,“也对,前些日子他说要来拜见父亲,走吧。”
林笙笙还没迈出两步,谢辞昼大步走到她身边,两人距离很近,能听得见衣料摩擦的细响。
【?】
林笙笙脚步慢了下来,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她慢谢辞昼也慢,她快谢辞昼也快。
【......】
还未等她说什么,谢辞昼开口道:“白蔻只提了一盏灯,走得近些能看清路。”
林笙笙无话可说了。
林府很大,谢辞昼从前没来过,这次来也大部分时间都在疏影轩看卷宗,要么就是去宫里或者大理寺,根本没时间在林府逛逛,对这里不熟悉也正常。
今夜月色昏沉,白蔻提着的纸灯笼晕着昏黄的灯光,脚下时而石子小路,时而拱起小桥,若是不照着,容易摔跤。
林笙笙哦了一声,任由谢辞昼贴着自己手臂走在右侧。
谢辞昼心跳如擂鼓,他开始想白日里看过的卷宗,妄图以此平复,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甚至有些燥热,因为方才无意间,林笙笙的手轻轻擦过他的,像一根羽毛拂过一片死水,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听元青说,从前林笙笙总是来前院找他,他都冷冷拒了,以至于后来,林笙笙回回来都躲在花丛后或者树后偷偷看他一眼便离开。
若是他从前就注意到林笙笙,若是他从前待林笙笙有些耐心,他们之间会不会就......
没有若是。
过去的事情,就像刻在木料上的花纹,擦不去抹不掉,一刀一斧都是步步走来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