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花纹刻的歪了,须得剜掉一大块木料,重新再来。
今日已经有一个小小花纹刻错了,他难道还要任由这个丑陋的花纹越描越深吗?
“林笙笙,今日我在马车上说想帮你,是真的想帮你,你可以相信我。”
“嗯?”林笙笙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懵了,想了一会才道,“哦。”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万事不如靠自己,从前我那么依赖别人,最后也只落得个孤苦无依求助无门的下场,算了,算了。】
孤苦无依?求助无门?
谢辞昼心里一滞,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好像对林笙笙的曾经,错过了许多?
“姑娘,到了,仔细脚下。”
谢辞昼毫无头绪时,二人已经走近了前厅一侧的花厅。八面落地长窗已经拆下,角落里堆放着玉兰、芭蕉,侧边鱼缸里几尾锦鲤缓缓游动。
暗香浮动,凉风习习,看着溶溶月色,一家人在此小聚,实在风雅。
林笙笙露出个满意的笑,母亲还是像从前那样有巧思。
她又瞥了一眼谢辞昼,只见他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谢辞昼拜见林平之与陈毓盈后,便拉着林笙笙落座,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徐巍。
徐巍倒是满不在乎,热络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姐夫,从前就只听阿姐提起过。”
听起来,徐巍从前同林家十分亲厚。
谢辞昼把椅子往林笙笙身边挪了挪,坐下后先亲自给林笙笙斟了一杯茶,“忙了一天了,先喝点水。”
陈毓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笑道:“辞昼,这是徐巍,谏议大夫徐大人家公子,少年时跟着你岳父读了几年书,我们呀,都把他当笙笙亲弟弟一般看待。”
谢辞昼勾唇,朝着陈毓盈颔首道:“岳父大人通儒达识,昼今后若是有不同之处,还得向岳父大人请教。”
林平之朗声笑:“谢大人曾任太子师,若论学问,恐怕他更胜一筹。”
谢长兴年轻时确实风光,当今圣上便由他教导过几年,但是圣上继位,大刀阔斧革新后,谢长兴的风光也就过了。
【要我说,谢长兴读的是书是胶柱鼓瑟,并非治国之策,这也难怪后来被圣上安了个闲职。】
谢辞昼唇角勾了勾,林笙笙倒是看得很明白,没想到她对这些也都了解。
徐巍端起面前的一只白玉盏,盏中碧绿翠丝微晃,泛着凉意,他递给身边丫鬟,“送去给阿姐。”
他看向谢辞昼,“阿姐每每夏日胃口不佳,最爱这槐叶冷淘,谢大人还不知道吧?”
谢辞昼看了一眼林笙笙,只见她接过白玉盏,十分熟练。
他从林笙笙面前取白玉盏,温声道:“最近不宜吃生冷的。”
林笙笙疑惑看向他。
谢辞昼靠近林笙笙的耳朵,压低声音,以一种旁人看来十分亲密暧昧的姿势说:“这两日你便要来癸水了。”
【谢辞昼怎么知道?!】
上个月小腹绞痛两眼发黑的感觉忽然清晰,林笙笙连忙推了推白玉盏,“我不吃,我不吃。”
谢辞昼接过白玉盏,遥遥看向徐巍,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吃了一口。
“不错,我与林笙笙都爱吃。”
林笙笙全然未觉这俩人只见的莫名硝烟,她不动声色往一侧挪了挪,尽量不与谢辞昼挨得太近,然后端起面前的青瓷盘,盘中的牛酥煎落蕊色泽金黄,薄薄脆皮下透着粉嫩牡丹花瓣,看起来香酥美味。
“与峥最爱吃这牛酥煎落蕊,喏,拿去给他。”林笙笙顺手递给身旁丫鬟。
若是没猜错,与峥是徐巍的表字。
谢辞昼抬眸,只见徐巍夹起一片放入口中,然后落筷朝他看来,挑了挑眉——
年少轻狂。
第29章 掌中桂魄 开始
谢辞昼食不知味, 就连林平之问起的一些朝中事,他都兴致缺缺作答。
几番客气后,桌上安静了一会。
凉风阵阵, 吹着鱼缸中睡莲微晃,隐约莲香飘来,混着林笙笙身上的甜梨气味,萦绕在谢辞昼的鼻尖。
他忍不住低头看, 只见林笙笙耳后的乌发软软垂在肩头, 耳朵像洁白无瑕的玉, 再往下是她的脖颈、锁骨。
谢辞昼抬起头不敢再看。
若是没记错, 她的锁骨下还有一颗小痣, 昨夜那颗小痣因为小衣散落而见光,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让人很想啃一口。
心中一悸, 谢辞昼又吃了几口槐叶冷淘。
不够,这槐叶冷淘该再多放些冰的。
林笙笙看着谢辞昼吃了一口又一口,心中纳闷。
【从前不记得谢辞昼爱吃这个啊......】
月朗风清, 花香阵阵,林笙笙不再多想, 她胃口大开埋头吃饭。
几人动筷后又停了一会, 各自执杯饮酒。
林平之兴致颇高, 一是许久未见自己的学生,自然挂念,如今徐巍平安而归,他能放心了;二是谢辞昼对林笙笙好,他看在眼里,从前悬着的心尽可放下了。
“与峥, 听闻你在郢州遇刺,究竟怎么回事?”林平之问。
谢辞昼放下酒杯,抬眸看去,郢州?
徐巍道:“这次是奉水部之命前去郢州勘察,云京至郢州不过一日路程,没想到我才到郢州地界就遇刺,幸好伯父为我安排的小厮武艺高强,这才平安归来。”
“拿了令书赶到郢州不过一日光景,消息如此灵通,又对我的行程熟悉,可见刺杀我的是云京中人。”
林平之叹了一口气,“近日云京不太平啊。”
“当年郢州水患,胥大人狱中自尽后,郢州再无京中官员去勘察过,就连太子当年的手下都撤了个干净。”
徐巍道:“入郢州当日,我逃脱后便一直住在县衙,原以为风波平息,结果在我动身去郢河那日,又有刺客尾随我,这次他们倒是耐心,一直等到我行至偏僻山间才动手。”
陈毓盈关切道:“郢州与云京相邻,向来治理得当,这些年除了那次水患,平时风平浪静的,怎么会如此危险?”
林平之意味深长道:“当年胥家没落,恐怕没那么简单。”
陈毓盈问:“胥家?若是我没记错,巡恩手下小副将唤作胥无凛的,好像就是当年胥家独子。”
林平之点头。
几人又喝了一杯酒,不再多说这件事。
毕竟当年胥家入狱,是圣上龙颜大怒后亲自批下的折子,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数年,胥无凛都从羸弱少年长成小将军了,又何必再提起多生事端?
况且,当年太子因这件事被圣上冷了一年之久,就连皇后都自请佛前清修。
如今谁敢旧事重提呢?
就算胥无凛站在圣上面前,也不敢再为当年之事喊一声冤枉罢。
林笙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许久。
【当年胥大人因郢州水患一事入狱后一直喊冤,听闻连连上书,回回审讯都不认罪名,不知为何忽然自尽与狱中,实在蹊跷。】
谢辞昼垂下眼睫,林笙笙对于胥家的事倒是很清楚。
【胥大人被冤枉还是罪有应得?那么胥无凛呢?他对当年水患一事所知多少?他在北地弃城逃走,究竟为何?】
林笙笙觉得这件事扑朔迷离,前世她一心扑在谢家,对外界消息毫无兴趣,所以现在再推敲,像迷雾中走路一样,毫无头绪。
【若是胥大人没有狱中自尽,胥无凛长大后是不是就不会临阵弃城了?他弃城究竟是恨大雍,还是恨大雍的某个人?】
【胥大人,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谢辞昼心中震动,耳边轰鸣,他听到了什么?
胥无凛弃城?
可是胥无凛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在林巡恩手下做副将吗?
就算有战事,也该是林巡恩出征,而不是胥无凛。
啪嗒一声,谢辞昼手中的酒杯倒在桌上,浓香的酒液瞬间流到他的袖子,洇湿一片。
林笙笙忽然回神,哎呦一声连忙站起身,不想酒液沾湿自己的衣裳,然而已经晚了,还是有些酒液流到了她的裙摆。
陈毓盈吩咐身旁两个丫鬟,“去,服侍姑娘与姑爷去更衣。”
谢辞昼一路走在林笙笙身旁,像行尸走肉一般。
他心中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若是林笙笙做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只不过,这些都发生在别的时空,类似于......前世今生?
若是这般,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笙笙满怀希冀嫁入谢府,却不曾得他正眼相待,中间或许还发生了许多事,林家败落,无人支撑,最后林笙笙......林笙笙她......
谢辞昼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若林家败落,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就算与林笙笙无夫妻情谊,他也做不出冷眼看着林家倒台的事。
林平之并非庸才,他奔走南北为官数年,最是体察民情,虽然林家是新贵,与百年世家谢家水火不容,但是谢辞昼心里却清楚,林平之是真正的宰辅之才,他心里是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