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般, 林笙笙又觉得莫名可怜, 转瞬,她蹙眉耸了耸肩, 难怪看着可怜,原来那时候自己看起来如此狼狈......
那是她与谢辞昼成婚后的第二年,按理说她被迫井水不犯河水这么久, 早该死心,可是生辰那日, 她偏偏又犯了傻。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 她等在前院书房不远处的茶花树后悄悄探头。
她很想见他一面。
谢辞昼直到天擦黑才回来, 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往书房走去,元青跟在后头打伞。
“贵妃流产一事悬了半年,圣上今日发作,想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肃王......恐怕已经坐不住了。”他似乎有烦心事。
元青胡乱擦了脸上雨水, “公子,先用些饭吧。”
谢辞昼不理会,停在书房门口转身吩咐元鸩道:“元鸩,你去林——”
他的视线扫在她身上。
目光像在冰水里浸过的木头,又沉又冷。
“你怎么来了?”
林笙笙挪动了一下早已麻了的双腿,由佩兰撑伞护着慢吞吞走近,试探着道:“夫君......今日是——”
还未等她说完,谢辞昼已经打断,“你回去。”
是命令的语气。
林笙笙的心凉了半截,仍挣扎道:“我——”
“回去。”他再次打断。
“今日不可以一起用饭吗?我备了一桌子菜。”
“不可以。”
“好。”
林笙笙竟然没有多失落,毕竟本就是意料之中,只是这一切被好几双眼睛看着,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她心里祷着佩兰把伞打得再低一点,最好是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谢辞昼的声音又透过雨幕传来,“林笙笙。”
她一下子转过身,眼睛亮了亮。
“这些日子都不要从棠梨居出来走动了。”
林笙笙恍惚看见他脸上的哀怜之色,但是很快又隐入直直坠落的细密雨丝之中。
她的眼睛暗了下去。
张了张嘴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林笙笙点点头转身离开。
再后来哥哥入狱,林家步步衰落,她才知道那日谢辞昼接到的是林巡恩被冤入狱的消息。
可就算是她老老实实待在棠梨居,林家的消息还是顺着金姨娘的嘴传到她的耳朵里。
林笙笙缠绵病榻时常常回想起那一幕。
她安慰自己:至少没有争执,体面离开了,不是吗?
但是现在林笙笙才知道,就算是被拒绝后说“好”然后离开,也算不得体面。
不然她现在怎么会在谢辞昼的背影上看出些狼狈之感?
谢辞昼没有再说别的,也没有睡觉,而是执灯去了书案前看书,他眼皮垂着,神色平静,暖黄灯光下,脸庞柔和不似往日凛凛。
林笙笙蹙眉,莫名的苦涩像鱼刺卡在喉咙,咽不下,取不出。
她后来想明白了,或许那日谢辞昼并非刁难她,只是不想她被林巡恩入狱的消息打击,他早已预料到林家的灭顶之灾。
他是想瞒着直到这件事情解决,还是单纯不想受她慌不择路的哭求?
林笙笙不知道。
可无论是哪一个,本都有更体面的办法,话该说清楚才对。
林笙笙耐心解释道:“谢大人,我知你因清圣观中我与闻令舟会面一事耿耿于怀,以至于生出些执念,你放心,你我婚事是圣上赐下,我还没蠢到闹出风言风语自寻死路这一步。”
谢辞昼抬眸,看着她。
这么娇俏可爱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如此诛心的话?
她甚至连谢公子都不叫了,只叫他谢大人。
林笙笙保证道:“今后我与闻令舟若是往来,尽量通过书信,不再频频见面。”
又是闻令舟......
他们从前在栗州青梅竹马数年,情意定是不同的罢。
谢辞昼哽住,张了张嘴但是终究没说什么。
他低头重新开始看书,看了几行字更觉心烦意乱,什么“心有灵犀”什么“朝朝暮暮”,都似一根根木刺严严实实滚过皮肉,嵌入皮肤,就连脉搏跳动都扯着痛。
或许前世他与林笙笙的情缘已然到头,如今林笙笙带着记忆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甩开他。
若是这一世结束,可以换他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吗?
谢辞昼想到这,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忽然觉得林笙笙说的没错,他定是疯了。
林笙笙见谢辞昼半晌不出声,便放心躺回床榻,翻了两个身后又觉得口渴,便从床帐里探出头来去够小几上的茶盏。
最开始够不到,她又往外一点,这才将茶盏拿到手,林笙笙慢慢喝了两三口后放好茶盏,重新躺回床帐内。
团花帐子簌簌晃了一会又归于平静。
谢辞昼收回目光,脑子里尽是林笙笙方才伸长手臂够茶盏时的模样,分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偏偏那么招人喜爱。
他与林笙笙已经错过前世,他不想再错过今生,更不想错过往后的生生世世。
“姑娘,您睡下了吗?朱掌柜那边出事了!”白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笙笙几乎跳下床,“出什么事了?先前叫哥哥安排的几个人可安排好了?”
白蔻推门进来,“安排好了,可是......如今,朱掌柜不肯,求您放过她丈夫呢。”
林笙笙攥了攥拳头,“妧儿呢?”
“才被她爹绑了放进小轿,就被咱们的人救下了。”
“好。”林笙笙定了定心神,“帮我穿衣裳,我去一趟。”
“姑娘,都这么晚了......要不然奴婢带着些人去一趟罢。”
林笙笙摇头,“我亲自去。”
穿好衣裳,林笙笙推门往外走,谢辞昼忽然大步走到她身旁为她披了一件薄衫。
“夜里凉,披上一件。”
林笙笙侧首,只见谢辞昼已然穿戴整齐。
不等她问,谢辞昼已经牵起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
【罢了,大半夜的,我一个人领着些人也不方便,正好他跟着也能帮我摆摆谱。】
谢辞昼有些舒心。
朱玉家住在茶汤巷一处不起眼的一进小房子里。
照理说宝香楼这些年给她分红不少,她不该生活如此拮据。
但是这些年她那赌鬼丈夫不知收敛,输尽了家中财产后又变卖了田地,后来又卖了间小四合院,一家人便挤在这矮塌小房子里。
林巡恩派来的两个小厮体型壮硕,摁着朱玉的丈夫就像抓着小鸡仔一样。
白蔻提着灯笼走上前照了朱玉丈夫的脸,两个小厮利落把人绑了堵住嘴甩在地上,然后上前向林笙笙行礼。
“姑娘,人已经抓到了。”
林笙笙点头,又看见旁边几户人家探头探脑,她眼神示意佩兰。
佩兰领着几个家丁去把凑热闹的邻居赶了回去。
林笙笙绕着小轿走了一圈,这才问:“朱掌柜,你做何想?”
朱玉抹着眼泪答:“姑娘,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林笙笙气极反笑,“你可知他要做什么?”
朱玉只哭,不答。
“看来你知道。”林笙笙点点头,恨铁不成钢,“妧儿这么小,你竟忍心看着她被卖去做妾?”
朱玉摇头,“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虽是做妾,却是优渥人家,去了也都是好日子啊。”
“好日子?!嫁给六旬老翁,我问你能有什么好日子?你怎么不把自己收拾收拾抬过去?!”
朱玉惊恐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个年轻公子,怎么会是六旬老翁?”
妧儿一身新衣裙楞楞跌坐在草地里,眼神有些空洞。
林笙笙上前扶起妧儿。
朱玉似乎反应过来了,猛地扑向自己的丈夫,用尽浑身力气掐打。
“你不是说抬给于员外的儿子么!怎么是给于员外?妧儿还那样小,你竟然忍心!!”
朱玉丈夫被她狠狠打了一会,嘴里的抹布都掉出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给谁做妾不都一样!给于员外拿的钱更多,自然选于员外!你这个贱人,你竟敢打我!”
电光火石间,不知朱玉丈夫何时偷偷用利器割断了绳子一跃而起狠狠掐住朱玉的脖子!
还未等林笙笙反应过来,身旁的妧儿已经尖叫着冲上前,死死揪住她爹的头发,紧接着另一只手洒了她爹满脸药粉。
浓郁刺鼻的味道瞬间蔓延,朱玉的丈夫疼得哇哇直叫,他发疯拽住妧儿的胳膊愤怒至极,“你这个小贱人!”
他要打妧儿!
林笙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妧儿。
朱玉丈夫已经看不清眼前景象,满脸刺痛刺激得他彻底发狂,不管不顾乱抓一气。
就在他马上要抓到里林笙笙的瞬间,谢辞昼大步上前,挥拳打在他的胸前。
朱玉丈夫喷出一口鲜血飞出一步仰倒在地,脸上痛再加上胸口痛,似乎骨头都碎了,他蜷曲着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