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昼难得勾唇笑了一下,“你做的不错。”
他的脚步加快了些。
谢枕欢有点着急,“哥哥,悄悄送东西是不管用的!你得主动些,让嫂嫂知道你已经改过自新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谢辞昼冷冷道。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再端着架子,当心嫂嫂被旁人抢了去!”谢枕欢抛下这句就跑了。
只留下一片蝉鸣聒噪,伴着湿润闷热的夜风,憋得人烦躁窒闷。
谢辞昼顿住脚步,心里像砸下一块巨石,他蹙眉,拇指在玉戒上死死按住。
被旁人抢了去?
谢枕欢从来不会乱说,今日赏花宴,林笙笙究竟去做了什么?
第36章 痛悔 五迷三道的是谢辞昼
谢辞昼走入棠梨居时, 林笙笙正坐在镜前拆头上金钗,见他走进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走到林笙笙身后几步外太师椅上坐下, 接了佩兰奉上来的一盏茶,边喝边看书。
偶尔也抬起眼看镜中人。
窗外月季一簇簇摇晃在风中,被窗内昏黄的灯光映得影影绰绰,林笙笙静坐在镜前, 比招摇的月季更夺目。
佩兰走上前持玉梳给林笙笙梳头发, 一边梳一边赞叹, “姑娘的头发真好看!”
林笙笙笑笑, 抬眼看镜中自己, 恰见坐在侧后方的谢辞昼正向这边看来, 他的眼神认真,似乎很投入, 林笙笙蹙眉,“佩兰,先下去歇着罢, 明日再梳。”
佩兰依言退下,房内只剩林笙笙与谢辞昼两个人。
“谢大人, 虽说大理寺办案, 我一个内宅妇人无权过问, 可我也算是被搜查过的香铺东家,所以……”
“你问吧。”还未等她说完,谢辞昼已回答,他站起身来到林笙笙身后,拿起佩兰才放下的玉梳,轻抚墨发要为她梳头发。
林笙笙一下子站起来。
【问就问, 梳我头发做什么?】
“谢大人,请自重。”
谢辞昼恍然回神,看了看手中玉梳,重新坐回太师椅。
他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方才怎么……
谢辞昼空落落的,喝了口水后重新开始看书,但是字字句句若天文,竟然扭曲错落,有些看不进去读不懂了。
林笙笙重新坐下,“谢大人那日搜查全城香铺药铺可搜出了些什么?”
谢辞昼摇头,“不曾。”
“那这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藜芦毒性极大,荨娘无缘无故炮制毒物作甚?定是有人指使,杀荨娘的人和背后之人说不准是同一人。”
谢辞昼盯了林笙笙一瞬,见她秀眉微颦,神色认真,他心里跳了一下,移开目光从容笑笑,“林笙笙,你说的这些都很对,但是大理寺办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藜芦搜查不出来,背后之人捉不住,这一切猜想也只能算是捕风捉影。”
林笙笙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那日我在胥无凛身上闻到了藜芦气味,若是我的推断没错,胥无凛无非只有两种身份,若不是指使荨娘制毒之人,便是传递毒物之人。】
【无论哪种,他都与荨娘的死脱不了干系!】
谢辞昼挑眉,没想到,林笙笙竟然也注意到了胥无凛……
只是,林笙笙是通过气味,而他是这些日子暗查走访,得知胥无凛曾跟随林巡恩在南疆立下赫赫军功,南疆关于胥无凛有一句唱词赞美:将军一剑,蛮贼封喉。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将胥无凛捉拿。
谢辞昼道:“你不要着急,这桩案子和几个月前张寅遇刺有联系,大理寺已着重调查,不出三个月,定会有结果。”
应圣上嘱托,这案子牵扯甚广,若是想将一片杂草连根拔起,必须排布许久。
林笙笙点点头,心中仍觉得无力。
【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两个月便是戚贵妃生辰,等戚贵妃流产,再将罪名强加到太子……】
【戚贵妃流产……】
林笙笙心里像被榔头敲过一下似的,本不通畅的一些关窍骤然打开,她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戚贵妃忽然昏厥,呼吸困难,最终滑胎,林笙笙一直以为是庆春宫内弥漫不散的藿香与丁香的缘故,可是如今再想……
藿香与丁香哪里来这么大的作用?就算流产也只会悄无声息流掉,而不是这般,如同中了毒……
中了毒,那如果说这毒就是藜芦呢?
【这也太狠了!戚贵妃狠起来连藜芦都敢尝试吗?就算为了扳倒太子?】
【云京毒药千千万,为何要选远在北地,中毒症状明显的藜芦?】
林笙笙坐在镜前沉思许久。
谢辞昼的目光一寸寸从林笙笙身上游走而过,他深吸一口气,若是他的推断没错,前世林家定然遭受了灭顶之灾,而这灾,或许与太子与肃王之间的争斗有关。
林巡恩是太子手下得力之人,若是连林家都倒了,那么前世……难道说,肃王当真争得了东宫之位?
怎么可能?圣上分明属意太子。
除非是有什么非要废太子的理由……
弃城?害得北地三城陷入敌手,以北敌之人的野蛮,定会将这些年对大雍的愤恨施加在城中百姓身上——
屠城。
谢辞昼几乎瞬间就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他神色凝重,前世之祸,今生定不可再重蹈覆辙,若是林家倒了,林笙笙定然悲痛欲绝。
虽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和林笙笙……
但是,就算她与旁人双宿双飞,谢辞昼也盼着她能平安顺遂,自在开怀。
想到这,胸腔里像是灌入了铁水,滚烫灼烧肺腑,刺得他几乎要流泪。
谢辞昼定了定心神,“林笙笙,你放心——”
而林笙笙已经自己梳完头,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谢大人,早些休息罢,你手上的伤已然结痂无需再用药了。”
谢辞昼下意识将受伤的那只手收回袖子下,虽然这伤没什么问题了,可是留疤的话却是大问题。
二人无言,各自歇息。
林笙笙早早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所以睡得踏实,而谢辞昼心绪杂乱,在小榻上翻来覆去不得入眠。
林笙笙前世究竟是怎么……过世的?那时候她痛苦吗?他有没有陪在她身边?
谢辞昼越想越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冷漠也知道自己从前对林笙笙的疏离,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便像被剜走整颗心一般,上有阴险狡诈金姨娘和薄情寡义的父亲,下有天真无邪的妹妹,若想在谢府守住王家基业,守住枕欢与他,必须绝情。
这么些年他绝了谢长兴的子嗣,堕了金姨娘腹中胎儿,断了谢云霜攀龙附凤之路,将枕欢守护长大,在朝中高步云衢,青云得意,将绝情奉为金圭玉臬。
可他独独忘了回头看一眼他的妻,那个磬其所有追随他、付出毕生浓烈情意的林笙笙。
并非所有情爱都是洪水猛兽。只可惜,这个道理他懂的太迟。
月色潺潺流淌,谢辞昼起身走到床榻边,拨开重重纱帐,坐在床尾。
林笙笙喜欢侧睡,一只手臂搭在脸颊边的软枕上,手指微微蜷曲。
因为常年制香,所以不曾留很长的指甲,也不曾染色,她的指尖在月光下仿若晶莹宝石,但是谢辞昼知道,虽像宝石,却不似宝石坚硬,她的手很软,只需轻轻触碰他的手,他就会瞬间心跳加速,心猿意马。
谢辞昼克制地收回目光,垂眸静坐在床尾,直到月落参横,花廊下画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才起身。
这一夜,林笙笙翻了三次身,踢了一次被子,还做了个短短的少年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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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笙天一亮就醒了,屋里漫着淡淡香梨气味,沁人心脾,谢辞昼早已不见身影。
“今日燃的香不错。”林笙笙心情很好。
佩兰为她梳头,有些疑惑,“今日奴婢起得晚了些,还未来得及在主屋燃香呀。”
林笙笙顿了顿,难道是谢辞昼燃的?绝无可能,他最厌恶这种暖香,这些日子同她待在一处没捏着鼻子嫌弃就不错了,怎么会燃梨香?
那定是旁的丫鬟燃的。
这些日子谢辞昼夜夜歇在棠梨居,有些心思活络的下人献殷情也在情理之中。
“白蔻,你来。”林笙笙悄声在白蔻耳边说了一会子。
“去吧。”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次她要加快速度,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一连四五日,谢辞昼日日早出晚归,看起来十分辛苦,而林笙笙也未曾闲着,自打上次派白蔻去与万金楼掌柜谈定金失败后,林笙笙就开始做两手准备了,这些日子她亦是忙忙碌碌,奔波于西街与东街的各家铺子里。
这几日林笙笙与谢辞昼也未曾说话,不知是否错觉,谢辞昼这几日心情很不大好。
林笙笙觉着有些好笑,他一时兴致高昂一时情绪低落,一反从前人淡如菊的模样,若是论起来,还真像远嫁的小媳妇,心情敏感如夏日午后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