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昼出门接了药箱,大步走去离林笙笙很远妆台坐着,点了一盏琉璃灯,对镜换药。
林笙笙见他神神秘秘的,起了疑心,难不成他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其实这些日子都是装的,所以换药的时候都避着她?
难怪这些日子在床榻上生龙活虎的,半点看不出被刀子捅过的模样。
思及此,林笙笙有些气闷,谢辞昼此人像只老狐狸,若是装病,她半点也看不出来,若是心里装着事,她半点也探不出来,实在可恶。
她蹑手蹑脚走到妆台,远远看去,谢辞昼胸前伤口并不真切,层层绢丝被剥落,只看得到深红色一道。
她又往前两步,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被谢辞昼从镜中看到。
看到的一瞬间,谢辞昼站起身,将脱了一半的衣裳捞起,虚虚遮在身前,眼中尽是警惕之色,将林笙笙唬了一跳。
神色漠然,眼神凌厉,若是手里有把短刀,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林笙笙往后退了几步,壮了胆子问道:“怎……怎么,有亏心事吗不让看。”
谢辞昼软了神色,不复方才紧张,“笙笙忽然过来做什么?”
“你,你的伤口如何了?”
“还没好。”
“还没好是什么情形?难道你一直在骗我?其实你分明没有重伤吧。”
谢辞昼哭笑不得,“刀伤千真万确,不曾好利索也并非我说谎。”
“那你给我看一看。”她仍怀疑。
谢辞昼不松开衣裳,堪堪遮住伤口部分,只留另一边胸膛还有宽阔的肩膀在外头,朦胧灯光下他面朝林笙笙,背对着镜子,镜中映出他的背。
瘦腰宽背,中脊一条沟壑自下而上若修长山谷,两侧山峰缓缓起势,月光投过来,山谷幽幽,山峰白皙,林笙笙咽了咽口水。
谢辞昼见她此状,将伤口捂得更严实,“别看了。”
林笙笙疑心更重,她往前一步,“看来当真是骗我的。”
谢辞昼进退两难,“你看了不会喜欢的。”而且……会不会连他的别处也不喜欢了?
“为何?”看个伤口哪里论得上喜不喜欢?
“很丑。”
他补充:“比先前手上的伤口还要难看。”
林笙笙愣住,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都道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也是同样道理,难怪那几日他频频用祛疤的药膏……
林笙笙推着人坐回镜前,二人在镜中对视,“无妨,我就看看。”
难得看到谢辞昼难堪的样子,林笙笙心中窃喜。
谢辞昼看着肩膀上搭着的两只手,她的手很小,手心很软很热,像一小团火烧云落在肩上。
林笙笙又哄道:“总得叫我看看伤成什么样才行吧,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悬着。”
悬着?这是担心他?“当真?”谢辞昼显然尽信。
“当真。”其实假的,她还是想确认好,谢辞昼究竟有没有骗她。
谢辞昼犹豫一会,把遮着的衣裳拿开,一道食指长的伤口展现,伤口周围是还未褪去的血痂,中间深红色,看起来狰狞可怖。
林笙笙心头一紧,谢辞昼没骗她,刀伤并不轻。
看起来痛极了,那日夜里谢辞昼是怎么忍得下刀尖钻入血肉的剧痛,说出那么多话还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
她指尖探去,谢辞昼后退,她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继续探去,直到手指轻拂伤口。
血痂像粗拙砾石,硌得她柔嫩指腹有点疼。
“你……”林笙笙抬起头看他。
只见谢辞昼并不与她目光相接,而是偏过头去,像是在躲避她的注视,他垂着眼,眼睫遮住眸色,鼻梁一侧那颗小痣衬得他有些柔软。
活脱脱一个病美人,还是个注重外貌,不愿病态示人的娇羞美人!
林笙笙心里跳得快了一瞬……
本想说不丑的,但是见此状,林笙笙一些恶劣的心思钻了出来。
【啧啧,确实没从前好看了。】
林笙笙感觉到手掌下的肩膀一僵,谢辞昼倏尔回头看她,眼中尽是急切。
林笙笙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等伤口好了,用祛疤的药膏便会恢复之类云云。
【但是呢……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果然,谢辞昼又不说话了,甚至还认真想了一会,估摸着是在细细思考这伤疤的去留。
林笙笙勾勾嘴角,“我来给你上药包扎可好?”
谢辞昼不可置信看着她,顿了顿又收回目光,“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也好,眼不见心不想,也就不心疼了。】
“那劳烦笙笙了。”
林笙笙忍俊不禁,接过绢丝和竹片,拉着人坐在床边,细细涂伤药。
转身拿绢丝时,忽然瞟到妆台最里侧妆奁下一溜金边露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差点把这事忘了。】
她忽然止住心事,又看了看谢辞昼神色,见他面色如常,估计没听见什么,就继续拿了绢丝为他包扎。
谢辞昼本被她伏在胸前来来回回扰的心猿意马,又见她瞟了几眼妆奁,还十分紧张,他心中像塞了一团绢丝般。
林笙笙定然还不知他早就知晓那枚同心佩的存在了,更不知他早就对她与闻令舟少年心事了如指掌。
她这般紧张,是不是怕他醋意上涌,伤了他们二人的定情之物?
在她心中,他就这样心胸狭隘不容人吗?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枚同心佩像卡在喉咙里一样。
林笙笙忙前忙后为他包好伤口,本还想着再逗逗谢辞昼,然他瞧着兴致不高,眉头微微蹙着,眼里又聚了些幽幽之色,林笙笙觉得莫名其妙,难不成包扎出脾气来了?
她没再多叨扰,伏案看了会书就沐浴躺去床榻里侧。
谢辞昼恹恹的,过了一刻钟才沐浴,然后一言不发躺到了床榻外侧。
一时间有些尴尬。
前几日谢辞昼不是紧紧抱着就是亲了又亲,如今忽然冷淡下来,竟然有些不习惯,亏得她今日还帮他包扎了伤口!今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林笙笙气闷,扭过头面朝里侧睁着眼,她还不能睡,待会等谢辞昼睡了,她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忽然,谢辞昼轻叹一声,从身后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颈窝里,闷闷说了一句:“笙笙……”
林笙笙不回应。
“不许再想别人了。”分明是命令的话,说出来却恳求一般。
林笙笙听不明白,想谁?她谁也没想呀。
“别人的东西也不许想。”他补充。
林笙笙更是云里雾里,索性不管,借月光睁着眼看床栏上的雕花。
见林笙笙兴致缺缺,谢辞昼不好再扰她,只从身后紧紧把人抱在怀里,闻着沁人的甜梨香气,心里乱糟糟的——
他贪念频犯,得一望十,得寸进尺,如今竟然连那件同心佩都忍不下,实在不该。
不过是一枚同心佩而已,她与闻令舟早就散了,早在林笙笙情窦初开之时,闻令舟抛开栗州一切,奔赴西南,他们二人就已经错过。
可是……一想到林笙笙同他共处时仍会想起闻令舟又或者闻令舟的东西,他就心口闷闷。
今夜难眠……
林笙笙硬是撑到丑时,才动了动僵住的腿,轻轻从谢辞昼怀里爬出来,蹑手蹑脚下了床,穿好外裳,先是去妆台前,从妆奁下拿出那本厚重的册子,然后轻轻走到撒腿花架旁,将册子藏在官皮箱里。
夜色深深,干脆永绝后患,她迈出门去,吓了外头佩兰一跳,二人凑头在一处说了些什么,佩兰挑了灯照着,林笙笙往谢辞昼书房去。
屋里静了许久,谢辞昼撩开床帐,冷冷月光照在他脸上,冒着寒气一般。
她夜半不睡觉,又去妆台前取了同心佩藏起来,是为了什么?
是怕他今后发现,然后毁了这玩意不成?
越想越气,谢辞昼披了外衣,借着清泠泠月光走到撒腿花架子旁,拖出官皮箱,缓缓打开。
藏在这里有什么用?
若是他想找,就算藏在天涯海角也能找出来,既然那么害怕被他发现,那干脆今日就摔了这玉佩,免得笙笙今后提心吊胆,想着闻令舟。
谢辞昼从未如此厌弃过自己,偏怀浅戆,卑鄙无耻,竟然偷偷毁坏他人信物,着实上不得台面。
可是,他今日……
还没想完,谢辞昼重新探了探官皮箱,空空如也,不见什么金玉,只有一本厚重的册子。
取出来,映着月光看,一溜金边,潇洒四个大字:风流绝畅。
……
这是什么?谢辞昼缓缓翻开扉页,活色生香的香艳画面映在眼前,再往后翻,笔触细腻流畅,栩栩如生,就连一些动作姿势都与寻常不同。
林笙笙原来喜欢这样的……
第54章 追慕 轻吻
上一次来谢辞昼的书房, 好像还是前世谢辞昼生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