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瞧着妻儿,柔肠百转。
晚间歇下之后,他拿过贺兰悠手里的书册,随意翻了翻,“岳父的官职,我想调动一下,让他回京城,贺临也能跟着回来。”
回京城?贺兰悠凝他一眼。父兄回京起码得有个堪比之前的官职,但他肯给么?
不过,不管什么人,尤其是帝王忌惮又动不得的人,还是得放在近前,哪怕予以和之前相等的重权。
贺兰悠想通他的心思,似是而非地笑一笑,“这等大事,臣妾不好置喙。”
萧灼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不以为意,“我再仔细想想,定下来知会你。”
贺兰悠嗯了一声,拿回书继续看。
萧灼躺下去,先睡了。
转过天,他没再到正宫就寝,隔一日,召余美人侍寝。
临安长公主冷眼瞧着,笑了一通,私下里跟贺兰悠说:“照皇兄这样,嫔妃得轮三四个月,才能全部侍寝。”
贺兰悠大略算了一下,“三个来月就够了。”
除了丽贤妃、方慧嫔,还有谢淑女、贺选侍,是萧灼如今绝不会碰的。
九月二十四,天气明显寒冷许多。
晚间,慈安宫里闹出了大动静:太后病重,当值的太医全部束手无策。
这天侍寝的是李美人,萧灼闻讯后,带她一道去了慈安宫。
临安长公主则是第一时间去了昭阳宫,陪同贺兰悠前往。
不论如何,太后就是太后,她有所不妥,不论用不用侍疾,所有嫔妃都不敢怠慢,陆续赶至慈安宫。
太后的病看起来的确比较吓人:面色灰败,四肢僵硬,不复正常的举止,说话倒是没影响——类似瘫痪而又不是。
萧灼到病床前看了看,心知太后的好日子彻底到了尽头。
“中毒了,哀家中毒了,”太后落下两行泪,“一定是……”瞧见贺兰悠与临安相形而来,收了声。
萧灼看贺兰悠,眸色有些复杂。
贺兰悠视线笔直地与他对视。就知道是这样,不论是不是她下的手,他心里也不会怀疑别人。
太后语气苍凉,又带着几分愤怒:“哀家忽然成了这样,劳烦皇上皇后,查清原委,给哀家一个说法。”
萧灼没急着回应,先唤在场的几位太医,问太后的症状有无蹊跷。
太医也不敢讲话说满,一个个只说自己才疏学浅,迄今没见过这样的病症,疑似中毒,却也不能下定论。
萧灼以目光询问贺兰悠。
临安想笑,也真的无声地笑了。她六哥这样,就差明打明问兰悠“有没有好好儿善后”了。
贺兰悠牵了牵唇,“事发突然,又是疑似中毒,自然要彻查,请皇上下令。”
萧灼神色一缓,“皇后所言极是,传梁兆安来见。”和声安抚了太后一番,带着姑嫂两个到正殿落座。
嫔妃已经全来了,齐齐站在殿中。
贺兰悠反客为主,唤宫人设座上茶。总要事情有了些眉目,众人才好离开,所以,这一来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闲闲品茶期间,贺兰悠漫不经心地瞥过丁选侍。
丁选侍眉宇间凝着一份常人难以察觉的快意与恶毒。
鸿嫣、星玉也看出了那女子的不同,不由得相视一笑。害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常事,替人背下天大的黑锅也属寻常。
梁兆安火速赶来觐见,萧灼吩咐他彻查太后衣食住行方面有无反常之处。
梁兆安领命,派专人到寝殿检查,自己则亲自带人去了慈安宫的小厨房。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梁兆安带着一名脸色煞白的宫女回到正殿,躬身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小厨房中一些食材掺入了毒物,这是专司太后娘娘饭食的绿翡,她方才答话时神色大有异常。”
丁选侍眼中闪过笑意,可几乎就在同时,站在她身侧的宫女如珠因为抖得太厉害,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丁选侍不明所以,却也预感到了不妙。
第26章
丽贤妃道:“这丫头怎么了?竟像是吓破了胆。”
“在皇上皇后娘娘面前失态,属实没规矩,”高嫔吩咐那宫女,“还不上前回话?”
丁选侍连忙起身行礼,“皇上、皇后娘娘恕罪,这丫头胆子小得很,得见天颜便乱了神智,嫔妾这就带她回去,好生管教。”
杨嫔冷冷一笑,“丁选侍替皇上、皇后娘娘做主的毛病,似乎是改不了了。”
李美人帮腔,“谁说不是呢。”
贺兰悠对如珠打个手势。
如珠哆哆嗦嗦上前,跪倒在地,“奴婢该死,求皇上、皇后娘娘开恩……”
“怎么说?”贺兰悠问。
“奴婢真的不是知情不报,只是隐约知晓丁选侍要收买慈安宫的绿翡,对太后娘娘不利。”如珠连磕了几个头,“奴婢无凭无据,若是举告,少不得落个背主的罪名,一直这么想着,一直犹豫着……”
这一次,兰悠并不是要做无证可查的损事儿,而是捎带着收拾掉丁选侍。萧灼觉得有些意思,对梁兆安一摆手,“带绿翡和此人下去讯问。”
梁兆安领命,示意手下把两个面色奇差的宫女拖出去。
丁选侍大惊失色,上前跪倒在地,“皇上讯问如珠,是疑心嫔妾么?”
萧灼不予理会,转头握了握贺兰悠的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罩在身上,还数落:“天寒了,出门怎么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又睨了鸿嫣、星玉一眼,“你们愈发地会当差了。”
鸿嫣、星玉行礼告罪,心里倒是很高兴。混帐皇帝如今不论人前人后,对皇后都很关心,她们喜闻乐见。
贺兰悠笑一笑,没忽略今夜侍寝的李美人,笑意更深,“怪不得皇上瞧着本宫穿得单薄,敢情摆着个怕冷的呢。”
李美人身上的斗篷很厚实,斗篷下的衫裙料子也是冬日里才用的。她嫣然一笑,“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妾最怕染寒气生病,秋冬时节一向穿得很多。”
贺兰悠颔首,“今夜不知何时才能各自回宫,鸿嫣,派人到御膳房取些点心,再让他们备些暖身的膳食,观望着这边散了分送各处。对了,秋冬宜多用些润肺的,皇上常用银耳雪梨羹,记得交代一声。”
鸿嫣称是,出去吩咐昭阳宫的宫人。
嫔妃则一并起身,真心实意地谢恩。回到住处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享用,不用担心身心不适地入睡,而且,皇上比较喜欢银耳雪梨羹,她们可是记住了。
萧灼默默喝茶。这贤妻让她做的……男人对意中人的体贴,也就这样了吧。
临安长公主有意无意地看李美人一眼,想着这姑娘也是个有意思的:
皇后亲自提点过她更出彩的妆容,她隔三差五照做,而到侍寝时,却只做寻常打扮。
再者,侍寝的嫔妃哪有她这德行的?得亏身段纤细,要是生得丰腴些,简直是想把自己裹成个球。
如此看来,李美人想争的不是皇帝的宠,而是皇后的。
思忖着这些,临安笑得微眯了眼眸。贺兰悠么,可不就是有那本事。
萧灼冷冷斜她一眼。太后都那样儿了,总要做做样子,她却笑得跟偷到鸡的狐狸似的。比丽贤妃、方慧嫔还不着调。
临安立刻意识到不妥,忙收敛了表情。
贺选侍遥遥地望着皇帝,心里一时小鹿乱撞,一时难过至极。
男子那般俊美,气势凛然,后宫纵然真有三千佳丽,也是他理应享有的。可偏偏,他的情与心,都在她那个堂姐身上,几年如一日。
贺兰悠不待见的人,他也跟着不待见,不为此,何至于余美人侍寝之后,便跳过了余下的老人儿,直接让李美人侍寝?
要是这样下去,她在宫里,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熬到老死?
可是比起谢淑女,贺选侍的难过便不值一提了。
寝殿里躺着自己的亲姑姑,亦是被皇帝跳过不理的老人儿,谢淑女何止难过,简直随时想发疯。
这样下去可不行,谢淑女的手紧握成拳,脑筋飞快地转。
太后那症状,怕是好不起来了,她得尽快传信给怀庆公主,请她回来侍疾。怀庆能否给贺兰悠使绊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兴许可以帮她争得皇帝的宠爱。
对,谢家已经彻底倒了,但也正因此,皇帝不是更能无所顾忌地给她恩宠么?横竖她得不得宠,都与朝局毫无干系。
有人满腹怨怼、盘算,有人则是心无旁碍,与皇后扯些不会在此时显得失礼或唐突的闲篇儿。
丁选侍被所有人忽略掉,孤孤单单跪在地上。
茶点用过两轮,梁兆安前来回话,带着绿翡、如珠的口供:“经查,绿翡近五年来服侍太后的茶点羹汤,查验膳食有无不妥,近期被丁选侍重金收买,在太后的膳食中投毒。如珠与丁选侍跟前旁的宫人可以作证,丁选侍曾三番五次见绿翡,与之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