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笑得不轻,瞥过常久福,“放心收着。去忙吧。”
“嗳!谢皇后娘娘赏!”常久福行礼,乐颠颠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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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十月,新人没侍寝的只剩了孟、凌、薛三位选侍,但大家都知道,她们只要不作妖,大约等到十月下旬,皇帝就会挨个儿翻牌子。
是的,要等到下旬,因为从初一起,皇帝又开始每日在正宫就寝。
萧灼很多时候离不开名叫贺兰悠的那个女人,亦离不开与她孕育的一双儿女。
他十月的兴趣在于,教女儿描红写字的技巧——她娘学东西的资质一流,教人的本事实属泛泛。
其次就是陪着儿子下五子棋。也是奇了,那样好动的一个小东西,忽然迷上了一样学问,便能一坐大半日,进益可谓突飞猛进。
至此,贺兰悠明白,自己让孩子五岁前吃喝玩乐的打算完全泡汤了,一个辛辛苦苦忙活只为了学画,另一个则迈入了探索棋道的路,还都很有韧劲儿的样子。
难道真是什么父母养什么孩子?
萧灼喜上眉梢,而她无力更没必要纠正,也就随他们去了。横竖这不关她的事儿,将来谁也别想埋怨她。
喜乐融融的另一面,是绿翡、如珠经了一番苦楚之后,贺兰悠用了障眼法,将两人送出皇城,并各予以田产银钱的赏赐,只要满足于小富即安,两辈子都可吃喝不愁。
如珠是在贺兰悠的人察觉两天后,到昭阳宫举告丁氏,她并非如口供里所说的一知半解,而是了解得门儿清。
是文竹的例子让她明白,如今在宫里的人,身家性命和至亲的生死,并不在服侍的主子手里,而是握在皇后手里——自然,她指的只是如今,本朝。
她不想被丁氏牵连,再无出头之日。
对这样投诚的人,贺兰悠当然要善待,不过也不能免却她一些皮肉之苦,幸好那是如珠早已料到并愿意承担的。
至于绿翡,她在宫里并没任何投诚皇后的言行,但在家书中,与相依为命长大的哥哥提到了丁氏花重金收买的事,考虑能否破釜沉舟,拿了银子却不办事,留着作证据,关键时反过来告知皇后,赌皇后安然无虞。
她只怕自己赌输,希望哥哥带妻儿远遁他乡。
那封信,贺兰悠的人找到并誊录了一份。
宫里的任何女子都没自由可言,宫人亦然。
不管谁,对中宫不存着先入为主的恶意,贺兰悠就知足,许了绿翡余生无忧便会做到。
这尘世除了至亲至交,哪里有谁一定要帮你?这是贺兰悠一早明白的道理,更明白的是,有些人到了危难之时,至亲都不会帮衬,只会远离。
这至冷至暖的人间,她终归是幸运的人,始终始终有亲情友情。
自然,旁的宫人就不会有这份好运了,不论慈安宫还是丁氏跟前的,一概按规矩论处。
贺兰悠也知道有些人只是单纯倒霉,可她的昭阳宫何尝不是如此?哪日她遇到大的是非,宫人也会被牵连,没人会给中宫的人好脸色。
都不能保障自己的人遇事免责,对别人的怜悯之心还是省了的好。
这又不是“死了昭阳宫,福及全后宫”的事儿,就算可以,她也不干。
随着节气真正步入严冬,孩子大致上不用她陪了,贺兰悠只在午后到昭阳宫的花园或者御花园转一转,闲来除了应付日常事宜,窝在书房自得其乐。
修复画作、修补金玉瓷器都是这几年新学的,于她真没什么用处,胜在可以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能消磨掉整个白日,每每见到手艺有所进益,别有一番欢喜。
十月初九,怀庆公主回到京城。
进宫当日,规规矩矩去给萧灼请安,随后去了慈安宫,命随行的丫头金钏到昭阳宫询问,给她安排了哪处宫苑。
主子无状,身边人大凡也好不到哪儿去,而金钏是个十足十不晓事的,与星玉、卢久安说话时颇为傲慢无礼,就差骂他们一句“狗奴才”了。
卢久安也不客气,拿出了昭阳宫大太监的气势,当即命人赏了金钏一通耳刮子。
金钏哭着跑回了慈安宫。
贺兰悠听说后,赏了卢久安一百两银子,星玉五十两,抽金钏的俩小太监各二十两。
这一来,她什么都不用说,昭阳宫一应人等也知道该怎么对待怀庆公主了。
怀庆见到金钏肿如猪头的脸,险些背过气去,当下带着人去了两仪殿。
萧灼不见,且命宫人告诉她,无大事不要到两仪殿,他很忙,没空理会后宫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就算有闲工夫,给宝贝闺女多踅摸些字帖画谱,给宝贝儿子多弄几副小巧精致的棋具不好么?
谁要管她怎么被兰悠欺负?她不被欺负才是邪门儿了。明知道兰悠做派彪悍还做张做乔,就算是她被抽成猪头也是活该。
怀庆公主的愤懑可想而知。
在进京路上,太后的病症还是四肢不灵便,等她见到人,却连话也不能说了,要说这不是贺兰悠心里有鬼做的手脚,谁信?
贺兰悠不难想见怀庆的心绪,一笑置之。
鸿嫣、星玉和卢久安琢磨着怎么给怀庆公主挖坑的时候,慈安宫里就出事了——
有宫人急匆匆来禀:“怀庆公主要责罚太医,恰逢临安长公主在,被阻止了,然后两位殿下争执了一番,末了……临安长公主掌掴了怀庆公主。”
在书房忙碌的贺兰悠听了,很是不以为然,“掌掴几下而已,且是长公主惩戒公主,有什么好慌的?”
片刻后,那宫人随着卢久安来回话:“皇后娘娘,临安长公主不是打几下就完,她听怀庆公主说要找皇上皇后评理更恼了,说要掌掴怀庆公主到皇上和娘娘前去。”
“……那是得去瞧瞧。”
临安手劲儿再小,怀庆那张脸也架不住没完没了地抽,脸彻底花掉终究不合适。
第29章
贺兰悠赶到的时候,怀庆公主已被打得不轻,唇角有鲜血沁出,发髻散乱,但面颊的情形尚可,临安长公主终究没失去理智,拿捏着火候行事了。
见到皇后,临安收回手,示意亲信松开怀庆,转身恭敬行礼,“臣妹问皇嫂安。”
怀庆双眼冒着火星子,敷衍行礼后道:“请娘娘为臣做主。”
贺兰悠落座,免了二人的礼,“本宫只是来劝架,此事能做主的只有皇上。”
这是真的,两个老大不小的金枝玉叶居然大打出手,正宫能怎样?
怀庆哼笑,“皇后娘娘这么说,臣早已料到。”
“那是本宫来得早了,你挨的巴掌少了?”贺兰悠笑微微,“无妨,你们只当本宫不在。”
怀庆不顾前所未有的狼狈,质问道:“皇后为何不给臣安排宫苑?”
“听说你命格随了太后,不吉利,本宫胆儿小,仅此而已。”
临安忍着笑,落座喝茶。
贺兰悠不再理怀庆,看着跪在一旁的胡太医,“你怎么回事?怀庆公主挨打,也是你能看的?”
胡太医时不时伺候昭阳宫,对贺兰悠的脾性、说话方式有几分了解,当下心里轻松不少,据实回话:
“今日是微臣前来为太后娘娘诊脉,怀庆公主细细询问太后的病情,微臣如何回皇上的话,便是如何回的殿下,也不知如何惹恼了殿下,要打微臣板子,命微臣立即滚出太医院。恰在这时,临安长公主到了,就——”
“原来如此。”贺兰悠道,“安心等着,皇上迟一些就到。”
萧灼不想来,却不得不来。
他很是不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落座后问明经过,问怀庆:“你不知道太医也有官阶在身?”
怀庆嘴角翕翕,萧灼又问:
“你不记得你已然出嫁,先帝特赏了你一所在青海的公主府?你也不知,后宫诸事为皇后做主?”
言下之意是,后宫已经不是你的地盘儿,你撒什么泼?
怀庆的脸又是疼又是烧得厉害,却也不是当真无城府,闻言只愣了愣便跪倒在地,哭诉道:“皇上有所不知,此番回来,因着母后的病势,臣心急如焚,早已方寸大乱,又见皇后似乎对臣有些成见,今日之前都不曾理会……”
萧灼眸色转寒,“皇后与你是君臣之别,皇后不曾追究你不知礼数失礼中宫,你却反咬一口?”
怀庆答不出话,只是或真或假地哭。
萧灼不耐烦得紧,“愿意在宫里,便老老实实住在慈安宫侍疾,不愿意便回夫家。今日之事,你过失颇重,临安已经替朕和皇后罚了你,朕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便到护国寺静静心。常久福,选一柄玉如意,赏临安长公主;封二百两银子,赏胡太医,另,胡太医不需再服侍慈安宫。”
说着起身,拍抚一下贺兰悠的肩,“回吧,再有这等事,不需理会,打死一个少一个。我也回去了。”
贺兰悠本就是来看热闹的,此时不由莞尔,笑着起身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