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两颗小脑瓜凑在一起,两双大眼睛忽闪着求知的光,任谁的心都会柔软得一塌糊涂。
贺兰悠回转时,恰逢临安过来。
“皇嫂去看孩子了?”落座后,临安问道。
贺兰悠嗯了一声,说了说孩子的情形。
“才三岁多,就自己张罗着学这学那。”临安有些心疼。
“也是奇了,没心没肺地吃喝玩乐多好,偏要找事压着自己。”
临安倒觉得是情理之中,“皇嫂三岁时已经是神童了,皇兄四岁开始读书,人人都赞资质非凡,孩子们随谁也得是好学的性子。”
“等到他们长大了,小孩子问他们怎么玩儿跳绳翻绳那些,怕也要跟人一起学。”贺兰悠笑着摇头。
偶尔怀疑自己没有过童年时光的滋味,其实并不大好。她是因此才不急于让孩子学东西,没料到孩子自有主张。
闲话一阵,临安说起一早的事,笑问:“皇嫂是不是特别厌恶风流成性的人?”
贺兰悠瞧着她,“你指的是怀庆么?”
“嗯,她那一类的人。”
“风流这个词儿见仁见智,很多时候不算贬义,你怎么把这种词儿跟怀庆放一起?”贺兰悠认真地问。
临安忍俊不禁。
“不论男女,风流也好,放荡也罢,只要是愿打愿挨,旁人便没道理指摘。怀庆那是下流,她那个活法,不拘男女,本宫都厌恶至极。”
临安松一口气似的,“还好还好,不然我们这些先帝的女儿,没一个能踏实睡觉了。”
先帝同辈的那些公主,也不知道因何而起,素日里全不知世俗礼教人伦道德为何物,闹出过一些极为不堪的事,轮到先帝的四个女儿,情形要好一些,只出了怀庆一个满世界转着圈儿丢人现眼的。
至于长阳、栖霞和临安,与人瓜田李下的是非也不少,好在有处世的底限,不至于闹成丑事。
贺兰悠说:“怀庆在外的事,本宫听了不少。她纠缠不清的几个商贾,家中皆有妻妾,其中一个背地里说的话,要是先帝听到,估摸着能气得活过来。”
“哦?是什么?”临安属实好奇了。
贺兰悠闲闲道:“那人说,皇室公主又如何?睡一晚几千到几万两,终归是有价的,我出得起,何况给她的是银子,她给我的则是无价的公主名头和权势,她那点儿权势虽然小的可怜,但经商已足够用。话越传越难听,有胆大包天的登徒子说,这年月只要钱多,连公主都能嫖。”
临安变了脸色,“那个不要脸的东西!玩儿就玩儿,怎么闹成这样?指定是言行让人觉得太下贱了。皇兄可知晓这些?”
“他若不问,谁敢跟他细说这些?锦衣卫呈报的,也不过是哪一日怀庆又与外男作乐,他管与不管都不长脸,也只能当做不知情。”
临安大口灌茶。怀庆在一些人眼里是那样,她和另外两个姐姐的风评能好哪儿去?怕早已被默认为一丘之貉。并不是惧怕流言蜚语,问题是根本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愿意承担污名。
“不过,等到恰当的时机,本宫会让皇上知道这些。”贺兰悠说。
“这是应当的。这会儿,臣妹把她生撕了的心都有了。”临安好不容易才灭掉这股子火气,转而惑道,“皇嫂怎么不把她直接扔出宫——不,怎么不直接撵出京去?那种东西,逮住谁就跟谁乱来可怎么办?”
“要本宫担上容不下公主的名声?她也配。”
临安一想也是,横竖怀庆的错处多的跟筛子似的,何时皇后想下狠手料理,容易得很。
缓一缓,她说起近日经常出宫赴宴的收获,“臣妹以往怕先帝、皇兄随意赐婚,与一个品性不佳的人过一辈子,便先让他们知道,能入眼的人,是贺世子那样文武双全洁身自好的,但素日与皇后娘娘有些交情,心里只把世子当做兄长一般——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了,当然,也是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几个碎嘴子才有的结果。”
贺兰悠一笑,“能善后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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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挨了结结实实的三十板子,便由宫人送出了皇城,倒也不是直接扔路上,而是送到了一个简陋的栖身之处,这地方收容的全是被撵出来的宫人。
金钏虽然不是宫女,终归是公主身边的人,而且伤得不轻,如今天寒地冻,撒手不管真就活不过两天。皇后不让她死,别人就得让她活着。
浑浑噩噩中醒来,已是暮光四合,金钏只觉得伤处疼得钻心,先恨皇后冷血无情,又恨怀庆遇到真章窝囊无能。
她强撑着通身搜罗一通,结果还不太坏:头上戴了金银簪钗,腕上有一对儿镶宝石的金镯子,都可以用来收买个人,帮她抓药买些吃喝。
挣扎半晌起了身,正想挪出所在的狭小逼仄的房间,门忽然开了。
两个人走进来,脚步无声无息。
在金钏的感觉,他们形同鬼魅,“你们……你们是谁?谁派来的?”
“你运气好,皇后娘娘还用得着。”一个人低声说着,取出一条帕子,蒙住她口鼻。
金钏迅速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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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灼再没理会过怀庆,甚至不曾差遣人前去训诫。但心里有数的人都清楚,这也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晚间他照常回到昭阳宫,与妻儿一同用膳,之后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永寿殿,哄到孩子入睡才离开。
沐浴更衣,回到寝殿,贺兰悠已经倚着床头,翻阅一本古籍。他今日不想看书,径自躺下,一面按着眉心一面说:“怀庆的事,就照你的意思办,禁足在慈安宫。驸马已在途中,等他过来,怀庆便能带着孩子出宫了。”
驸马要来,贺兰悠知道,却是从闻讯时就觉得多余,“公主能侍疾,驸马过来能做什么?提前回来等着明年考评?”
“他要来,总不好拦着。”萧灼说。
贺兰悠瞥他一眼。预感告诉她,驸马这次过来,怕是与他有什么猫腻。
怀庆这位驸马,是新宁伯世子柳成刚,说起来也是文武双全之辈,在沙场上曾与贺家联手破敌,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偏生那厮好几张面孔,其中一张用来做正事,一张用来戴绿帽子,一张又用来给怀庆戴绿帽子。
总之,也是个没法儿要的。
萧灼打心底厌烦怀庆,对柳成刚的态度倒是一直不错。
如果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除了关乎女人,还能是什么?说句难听的,柳成刚那东西下了沙场离了官场,忙活的事无不与女子相关。
翌日下午,贺兰悠得到了确凿的答案。
金钏不是骨头硬的,将所知一切招了个干净。
鸿嫣将金钏厚厚一摞口供呈上,又道:“驸马这次进京,要在途中接上一名女子,带进宫献给皇上。”语毕翻到相关的口供记载。
贺兰悠逐字逐句看过,似笑非笑,“那女子竟是熟人。”
“到如今还贼心不死。”鸿嫣气恼,“她也罢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贺兰悠漫不经心的,“他陪谁睡不是睡?小倌陪人睡拿银子,他陪人睡得兵权。”她不想看不起萧灼,但这种事,打死她也没法儿看得起。
“什么玩意儿?简直跟怀庆是一脉相承的贱!”鸿嫣小声嘀咕。
贺兰悠转头多看了她两眼。
鸿嫣被她瞧得有些不安。
“说的很对,但要记住,只能跟我和玉儿说。”贺兰悠提醒。大逆不道的话说顺口了可没好处。
鸿嫣笑靥如花,“奴婢晓得。”
贺兰悠视线回到口供上,纤长的手指挠着下巴颏儿,“这个人,是直接灭口,还是放到跟前磋磨呢?”
作何选择都会引发一连串是非,其中的利弊得失,势必要先估算清楚。
第33章
贺兰悠比较在意的这名女子,是陕甘总督盛华章之女盛蓉。
最早,盛华章是宁王的拥趸,争储期间先后与萧灼、贺家结仇,而今龙椅上坐的是萧灼,盛华章处境尴尬就不提了,最担心的不外乎是被除掉。
三年来,盛华章逐步与宁王撇清关系,拼了命地表忠心,为的不外乎是保全地位,保家族无虞。萧灼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难以捉摸。
至于盛蓉,对萧灼一往情深,贺兰悠出嫁之前,便请先帝成全她的痴心,准她做萧灼的侧妃甚至侍妾。先帝当时摸不准盛华章的立场,怕给萧灼引狼入室,便没理会。
而在这事情之前,盛蓉屡屡出阴招暗算,意在毁贺兰悠名节,虽然从未得逞,也把贺兰悠气得不轻,苦于当时正事都忙不完,盛蓉又不在京城,没法儿找补回去。
这一年,陪夫君多年在任上的盛夫人回到京城,打通了太后这条路,要让盛蓉通过太后进宫。
这种贵妇不在少数,只可惜,被贺兰悠否了的同时,自家闺秀连选秀的资格都失去。
盛蓉对萧灼从未死心,更何况,当初闹着做侧妃侍妾那一出,已断了地位相当的门第娶她的路,盛家则只剩了让她进宫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