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福简直高兴得犯晕了,反复谢恩后,笑逐颜开地回了两仪殿。
萧灼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媳妇儿又打赏了,随口问了一句又得了什么赏。
常久福不敢扯谎,照实说了。
气得萧灼险些把折子摔他脸上。
那个孽障!百花丸是多珍贵的东西?她怎么就不能自己留着,好好儿将养那小病猫的身板儿?叶天师只送了他六颗,他转手就给了她,她倒好。
迟早得被她气死。
萧灼只是不晓得,叶天师对他小气,对贺兰悠可是大方得很,昨日给她留了三十颗,还承诺管够,往后会定期给她送来——老道人已拿到了制药的方子,想做多少做多少,平日只看他愿不愿意动手罢了。
昭阳宫那边,沈莹到了。
一见到人,贺兰悠便知晓为何母亲与哥哥皆认可了。
是真正样貌清艳气质如兰的女孩,乍一看只觉分外娇柔,需得人好生呵护,再稍加探究,便可发现性情与气质不符,透着坚韧自信。
平日里总说“我什么都欠缺,但我会尽全力去学去做”的人,贺家人——以前的贺家长房绝不会贬低,但也不会欣赏就是了。对于下一代宗妇,找个有主心骨、经得起事的是必然。
他们就算有心,也真没等待一个人变得成熟练达的时间,因为贺家出不起岔子。
说到底,接受不了能力太弱的人。
“今日请你来,源于我急着见一见来日的嫂嫂。”贺兰悠携沈莹到内殿,相对坐在圆几前,“我们随意说说话,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沈莹噙着微笑称是,“贺夫人早已提过多次,说娘娘私下里分外随和,吩咐了什么,只管照办就是。”
“这样就对了。”贺兰悠不免打趣母亲,“不过,家母与我却不是这样说,上次碰面,要我选个脾气好的日子,免得吓到你。”
沈莹笑得微眯了明眸,“夫人惯会玩笑。”
“此番两家结亲,你家里有无担心?”
“有的。”沈莹道,“亲人血脉相连,相互扶持度日,不论与哪家结亲,都会思虑颇多。”
贺兰悠很喜欢她这份坦诚。
沈莹又道:“不过,贺家历经六朝烟雨,煊赫依旧,沈家上下满心仰慕。是以,要说担心,便只是担心我日后为人处世出错。”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事上,不论侯爷、夫人还是世子,他们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平日诸事,与夫人商量着来,更是可以相互迁就。我想着,一心往好处走的门第,生不出真正的龃龉。”
贺兰悠轻轻颔首,“要说大事,一生也不过几件,只是我是个不安生的,少不得连累你们经风历雨。”
“这是应当的。”沈莹眼含倾慕地端详着兰悠,“娘娘一定不知晓,从六年前起,我有些唯贺家大小姐马首是瞻的意思,甚至与家祖父、家父闹过意气,怪他们不准我自幼习武。”
贺兰悠笑出来,“可真是的,令祖父、令尊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横竖他们时日过分清闲,有些上火的事也好。”沈莹也笑,“那次的事之后,至亲想着,我一定会专攻娘娘最擅长的学问,等到我开药堂、摆件儿铺子的时候,真是惊掉了下巴。”
贺兰悠分析道:“开药堂总有救济百姓之时,摆件儿精益求精,闲暇时赏玩一番,是很不错的消遣。”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沈莹笑得现出编贝般的小白牙。
贺兰悠情绪被她感染,眉眼间尽是笑意。
沈莹面露迟疑,片刻后,认真问道:“娘娘是不是哪儿不舒坦?我虽然医术不精,却看得出人的气色有无不妥。”
“是昨日的事,眼下已经无碍。”贺兰悠笑道,“太医院里存的我的脉案能堆成小山,等你忙过这一段,有兴趣的话再拿给你看。”
“好。我识得一两个不求名利的医者,保不齐能出一份力呢。”
“有心了,真的多谢。”
准姑嫂两个言笑晏晏多时,贺兰悠唤了一双儿女过来。
两个小家伙晓得这是日后的舅母,亦晓得外祖母和母亲都很喜欢,早已存了一份好感,见到人,感受到的又只有满满的喜欢与善意,自是不消多久便打成一片。
午间,四个人一起用膳。
萧灼因着百花丸的事,恨不得揍媳妇儿一顿是真,该做的事却不会耽误,给昭阳宫添了十余道菜。
下午送走沈莹,贺兰悠和衣小憩。
等到晚间,夫妻两个的主题自然是为了百花丸起的争执。
贺兰悠不好把叶天师卖了,只说:“我又不是求不来,常久福也不是一般的人。”
“连常久福都赏了,卢久安呢?你给了几颗?”
贺兰悠迟疑着竖起两根手指。
萧灼瞪着她。
“其实,还给皇上留了一些,猜着你大抵说来回倒腾是闲得横蹦,就还犹豫着,没敢送过去。”这会儿,贺兰悠只能示弱,毕竟他又不是存了坏心。
萧灼闭了闭眼,把她头发柔得乱糟糟才算了事,“不需要,自己留着用。往后别这么没心没肺的,你的身子最重要。”
“晓得了。”贺兰悠用手指梳理着长发,少有的现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真没心力跟他闹,不能找补回去又有些不甘。
萧灼倒被愉悦到了,笑了一场,事情也就翻篇儿了。
之后的时日,平静安稳。
萧灼在昭阳宫留到二十二日,回了自己的两仪殿,循例翻牌子临幸嫔妃。
这个月,新人里的两位选侍相继侍寝,到了二十六日,几乎急得眼睛发红的付明萱也终于侍寝了。
付夫人先于夫君来到了京城,带了付总督一封私下里写给皇帝的长信。
萧灼看了信当日,便翻了付明萱的牌子。
翌日晨间,付明萱醒来时,萧灼正在更衣。
“表哥……”付明萱揉一下眼睛,语声软糯。
萧灼睨她一眼,“哪儿来的表哥?改了这毛病。”
“……是。”付明萱拥着锦被起身,又慵懒地倒下去,“属实倦怠得很,皇上能否隆恩,准臣妾迟一些起身?”
萧灼眼中闪过不悦,“两仪殿不是嫔妃盘桓之处,不要误了给皇后请安。”语毕整一整龙袍,拂袖出门。
付明萱恨不得哭一鼻子。
起身穿衣之前,她的手覆上小腹,眼中晦暗转为希冀。
侍寝之前做足了准备,大抵能一举怀胎得男。
固然是冒险为之,可为了一生的荣华,值得。
付明萱早早到了昭阳宫。
每一位初次侍寝的人,翌日都要向皇后行大礼。
贺兰悠虽然一向觉得多余,却也习惯了,这次轮到付明萱,一切循例为之。
礼毕后,付明萱软声道:“臣妾早来了半个时辰,想着早些给皇后娘娘行礼,却是忘了,皇后娘娘不到辰正不现身。”
贺兰悠漠然一瞥,“侍寝过的嫔妃已十多个,怎么就你在此时话多?穷人乍富的嘴脸,非嫔妃该有。”
付明萱不羞不恼,欠身道:“臣妾侍寝了,却还有那进宫三四个年头不曾侍寝的,一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蠢,自然想不通。”贺兰悠说。
高嫔轻轻一挥手里的帕子,笑,“去了两仪殿一次,付才人就像是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似的,着实可笑。”
李美人接道:“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不就是这样。皇后娘娘、高嫔姐姐不需在意,只当看了一出丑角儿的折子戏。对了,皇后娘娘,臣妾新得了一幅前朝的名画,到手时便因保存不当之故有破损,听闻娘娘有时以修补画作打发时间,臣妾想赠予娘娘,好歹是个消遣。”
贺兰悠展颜而笑,“有心了,只管拿来,能修补好便还给你,不能便给你另寻高手,只不过,你得给本宫几幅花鸟小画,公主与皇子喜欢看那些。”
“这可是臣妾的荣幸,臣妾领命。”李美人盈盈起身,欣然行礼。
“也不要你只费心力,等会儿带些小厨房做的糕点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臣妾不依了。”吴美人起身,含嗔带怨,“臣妾也喜欢吃糕点,娘娘今儿先赏了臣妾,臣妾再想送您些什么才好。”
“可真是的。”贺兰悠失笑,语气一如哄孩子,“好,也赏你,只是要留着慢慢吃,别似李美人一般,那个是怎么吃都不胖,除非你笃定与她一样。”
吴美人立刻行礼,“谢皇后娘娘!”
一番你来我往,把个付明萱晾在了一边。
付明萱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
当日午间,付明萱送了亲手做的羹汤到两仪殿。
萧灼没见人,也不准宫人留下东西。
到了晚间,萧灼记起了怀胎的杨嫔,去了长春宫就寝。
付明萱讨了个莫大的没脸,转到翌日,皇帝翻了李美人的牌子,再过一日,侍寝的是吴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