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萱险些气得倒仰。
皇帝表哥这是什么意思?明面上与她唱反调的东西,他怎么倒抬举着?
如珠怕她干截胡的蠢事儿,先一步安抚道:“为长远计,主子沉下心来处事才好,替夫人传话的人,可是反复强调过。只要您能一举怀胎,便能与杨嫔一般风光。”
杨嫔是胡闹了几日,但到最终,帝后不也什么都没计较,里子面子都给了?付明萱想着这些,点一点头,“你说的是,子嗣最大,等到我上报喜讯,看皇后和那起子贱人还敢不敢张狂。”
如珠无语得很,只恨自己命苦,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东西?
临安长公主却是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后续。
付明萱身子不宜怀胎,用的方子却有奇效,不论体质适不适合,怀胎的概率都很高。
只是,转过头又从贺兰悠那里听闻,付明萱侍寝当日,萧灼以赏赐坐胎药为名,赐了一碗避子药。
“这事儿闹的……”临安少不得费些思量,又笑,“付才人用的方子可不一般,不是寻常避子药能影响效用的。皇上明明不肯让她怀胎,她却怀上……那可就有意思了。”
第49章
腊月初二,武陵侯、前南疆总督、现五军大都督贺行川回京,当日上午进宫面圣。
君臣亦是翁婿二人说完政务,闲话一阵,萧灼便让岳父去看兰悠。
贺行川谢恩之后,随宫人到昭阳宫,直接被请到皇后的书房。
“爹爹。”贺兰悠迎上前来,携了父亲的手臂,让他在书案前落座。
贺行川眼中尽是宠溺,又透着迫切地打量女儿,“一切可好?”
“很好。”贺兰悠嗔他一眼,“这么久了,只我去信给您,您却不曾回信给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您这样发作我?”
“谁发作你了?”贺行川示意她落座,为彼此斟茶,“离得远,你左一桩又一桩地生事,一时想训你管不住坏脾气,一时又想让你只管由着性子来,一提笔就是天人交战,根本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才好。”
“没生我气就成。”贺兰悠明眸熠熠生辉,真的打心底开心,“误打误撞的,他将您调回了京城,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这倒是。”贺行川微笑。曾经多年,妻子都是携儿女陪他到任上,自从兰悠与萧灼成婚后,妻子放心不下宝贝女儿,再不曾随他离京。自然,这也是他甘之如饴的事,他对女儿的疼爱,自来不输妻子毫厘。但与亲人长期遥遥相望,个中滋味也实在难熬。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贺兰悠眼神慧黠,“不好的我可不要。”
“你啊,”贺行川唇畔笑意加深,“难道不该先问我,有没有给外孙女和外孙带礼物?”
“也是。听这话音儿,您是谁都没忘,那我就放心了。不对,有没有给我小嫂嫂和沈家带些像样的礼物回来?”
“你这小姑子倒是体贴。”贺行川轻轻地笑,“带了,都斟酌着踅摸了好东西,当然,人家要是看不上,我也没辙,只能再寻机会将功补过。”
妻子儿女都认可的下一代贺家宗妇,比他自己给儿子选媳妇儿还要放心,自然只有善待的心。
“那我们去永寿殿,看您的外孙女和外孙。”贺兰悠说。
“好啊。”贺行川立时起身,被兰悠横了一眼:
“早就急着去见了吧?做了外祖父,哪儿还会记得闺女是谁。”
贺行川哈哈地笑起来,用指关节敲了敲女儿的眉心,低声数落:“兔崽子,再没正形我可告退了。”
贺兰悠笑着起身,“我这是没事逗咳嗽,您还不知道我?”
龙凤胎对外祖父的认知,全来自于母亲和几位姑姑。
起初看着外祖父的画像,他们就倍觉亲切:外祖父长得特别好看,娘亲起码随了他六七分。
而这种不接地气儿的长相,通常让人联想不到武官,而他们的外祖父,偏偏是多年来四方征伐的悍将。
那感觉就是,道骨仙风俊美非凡一身清贵的人,看样子一定是文人翘楚,可他却是沙场奇才,这种反差,只会让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加之血脉相连,孩子便更想亲近。
听得外祖父来了,两只雪团子齐齐离开特制的桌椅,忽闪着大眼睛迎出去,稍加打量,奶声奶气唤道:“外祖父。”
“嗳。”贺行川动容,瞧着他们,语气格外温柔,“怎么认得外祖父?”
“有画像。”朝宁歪了歪小脑瓜,“外祖父真人更好看。”
贺行川莞尔。
“外祖父,抱。”暮安扬起小胳膊,“娘亲说,您最大的遗憾是没好好儿抱过我和姐姐。”
“是呀,要抱,外祖父。”
贺行川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将两个孩子一并揽到怀里,再一臂抱起一个。
他上次离京前,他们未满周岁,小猫一般,需要格外谨慎地呵护。
在外最揪心的,不外乎是女儿病歪歪,孩子也孱弱。
一度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三个当真出岔子,那不论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万幸,当初他都不敢抱的孩子,如今面色红润,个子比寻常孩子还要高一点,而且还如女儿幼时一般,口齿伶俐。
贺兰悠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对父亲道:“如今识字描红了,平日让霜叶枫林教,别的到明年再说。”
霜叶、枫林这才上前,笑着请安。
“你们辛苦了,还要辛苦下去。”贺行川由衷道。
霜叶笑道:“侯爷言重了,只是这可不是辛苦,是天大的福气。”
“就是呢。”枫林附和。
贺行川转向兰悠,“眼下这样就不错,往后要是想学的更多,你再尽心安排。”
“嗯。”
“外祖父,我和弟弟是不是太胖了?您抱着累不累?”朝宁很贴心地问。
贺行川哈哈地笑,“怎么会,这样正好。”
朝宁这才放下心来,爱娇地用小胳膊搂住外祖父的颈子,“弟弟抢了娘亲好些宝贝,等下让他拿给您看。”
“哪有。”暮安有些害臊了,把小脸儿埋在外祖父肩头蹭一下。
贺行川哈哈地笑。
这边一派天伦之乐,两仪殿里的萧灼则在蹙眉深思。
都说富不过三代,对贺家却完全不适用。世袭罔替的一品军侯已经到了第六代,威望权势只比前人更稳固。
贺家历代不掺和争储,是因为根本不用,不论谁称帝,都不影响他们为家国效力,几代帝王自是乐见其成。
而到了他这里,却颠覆了贺家不成文的传统。先帝对此与其说喜忧参半,倒不如说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之下,下决心立他为储君,随后便是无尽的忧虑。
以贺家人的性情,对兰悠的在意,自然要倾尽全力扶持她的孩子。
在皇室想过得如意,就得有权有势,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没有那份心,也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
一步一步,这天下到底是姓萧还是姓贺,恐怕迟早出现没有区别的一日。
身为帝王,他怎么能留这样的隐患?
其实这问题很容易解决,只需要贺行川、贺临慢慢离开官场,放下手中的兵权。
父子两个三两年前必然有过这种打算,萧灼感觉得出,但兰悠不同意。
她深深惧怕父兄的退让只会招致杀身大祸。
她自己过不来忍辱负重的日子,也不肯让亲人如此。
她宁可骄傲地站着死,绝不憋屈地跪着活。她用这一点说服父兄,再容易不过。
人情世故是把双刃剑,称帝前贺家的甘苦与共帮了他多少,称帝后这份甘苦与共就给了他多少难题。
贺家人之间那份太重的亲情,萧灼了解,却无法彻然理解。
他毕竟生于先论君臣再论情分的皇室,对外面门第中的亲情耳濡目染再深,也无法真的感同身受。
所以很多时候,他更相信兰悠是打心底不想失去母家作后盾,相信贺家父子对兰悠绝不是无利可图。而这本来就是官宦之家的常态。
这世间怎么会有无条件的亲情友情之爱?若非兰悠不是绝世的资质,如今又会怎么样?
他又不是没在宫里见过类似的事:嫔妃终生都在为母家而活,寻常时日互惠互利,而等到这嫔妃失势了,母家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干脆果决地放弃。到那时,这嫔妃才知道自己一生都白活了,陷入崩溃。
谁敢赌兰悠不是如此情状?
他放不下这份隐忧,至今亦然。但在如今,贺家非但不能动,还要继续捧着。
军中的人最是心明眼亮,贺临的事、盛家与柳家的事,不知引来多少将士为皇后及其父兄不值,只因不是言官,没法子随时在折子里委婉地骂他一通罢了。
这烂摊子务必收拾好,而法子只能是对贺家施恩,其他的,要等这一茬完全过去之后,再做安排。
午间,萧灼回了昭阳宫,与兰悠一起与贺行川用膳,晚间他再设宴席,与内阁、一众武官为贺行川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