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萱现居的静雪轩，与曾经住的醉霞轩没法儿比，是宫里少见的单独建在偏僻之处的一个小院儿，屋舍小而狭窄，以前用来安置过了病气的宫人，情形可想而知。
贺兰悠到的时候，付明萱正在寝室哀哀呼痛，声音显得非常痛苦。
已经来了的嫔妃行礼后，安安静静的，多少有些兔死狐悲。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一胎绝对保不住。昨日帝后的一言一行并不难琢磨，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嫔妃不由得担心自己：万一哪一日，也被皇帝嫌弃到了这份儿上……
萧灼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但他不肯移步，只派人来传话：有了结果知会两仪殿即可。
付明萱隐约听到，泪落得更急。
从美梦陷入噩梦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城府太浅，太沉不住气。
错了么？
不。她不承认全是自己的错。
皇帝只是不愿意宠着她、惯着她罢了，要是怀胎的人换成贺兰悠，恐怕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皇帝也会想法子架天梯。
她只是陷入了一头热的困局之中。
她只是没想到，皇帝对贺兰悠的好，并不肯分给她，哪怕点滴。
她在身心俱受重创的情形下，小产了。
贺兰悠不怕血腥，却犯不着与付明萱相看两生厌，也就没进寝室，只交代鸿嫣：“到御膳房打好招呼，付淑女坐完小月子之前，以选侍份例安排膳食，不可怠慢。此事本宫做主了。此外，送些养身之物过来。”
“是。”
嫔妃闻音知雅，轻声赞誉皇后两句，也纷纷吩咐随行的宫人，备些付淑女肯定用得到的礼品过来。
付淑女都不是落水狗可言的惨状，皇帝也还要用付家，那就不需做那落井下石的事。
杨嫔与李美人携手回宫的路上，前者忽地一笑，“这叫个什么事？”
“能是什么事？”李美人也牵了牵唇，轻声道，“男子惹祸，女子善后的荒唐事。”
“早知如此，不召她侍寝不就好了？”
“付氏夫妻不是来了京城么。”
杨嫔蹙眉摇头，转头就打起精神，“走，到丽贤妃娘娘那儿去，和慧嫔正好凑一桌打牌。”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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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一，将要启程，萧灼才记起后天就是儿女的生辰。
他很懊恼。
出巡而已，又没什么紧急的事，应该推迟三五日。
他赶紧仔细吩咐了常久福一番，要他务必好生安排，让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过生日。
转过头又在送行的众人面前对兰悠道歉：“没想周全，后天不能陪孩子了。”
“无妨。”贺兰悠并不介意，“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尽力安排，让孩子欢欢喜喜的。”
“到时与嫔妃好好儿庆贺一番，让贺侯携一家进宫来。”
“是。”
萧灼握一握她的手，“我尽早返回。”
“皇上一路珍重。”
送走了皇帝，皇后与嫔妃各回各处。
临安赶上贺兰悠，好奇地道：“皇兄只是出去看农耕的情形？”
贺兰悠笑道：“要不然你追踪过去看看？”
“没正形。”临安嗔她一眼，“臣妹这几日是琢磨着，付明萱栽了这么大跟头，她爹娘就在京城，却没什么动静，吓怕了还是憋坏呢？”
“不管哪一样，不过是三板斧的本事，不用当回事。”
临安目光流转，想到了老谋深算的贺侯、处事精明练达的贺世子，又想到了一直在宫外守护着兰悠的七哥燕王，绽出欢快的笑容。
有句话她不好明说：六哥要是一直出巡在外，对兰悠来说，才是最舒心的光景。
第52章
午后，宁王、宁王妃姚氏和燕王一道来到昭阳宫，亲自来给龙凤胎送生辰礼。
三人刚进正殿前的院落，贺兰悠与暮安的对话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传出来：
“这次我都不跟娘亲抢，只要一半，娘亲都不给？”奶声奶气的暮安气呼呼。
贺兰悠亦是气呼呼：“成套的十二生肖摆件，给你一半像什么样子？”
“那就全给我吧。我可是搬家了呢，新家缺东西。”
“凭什么？外祖父给你的书签，你不是一个都不肯给我？”
“那是四君子的书签，我也最喜欢竹子，娘亲还偏要竹子的，当然给不了。”暮安委屈吧啦，“昨日娘亲做了三道菜，两道都是姐姐爱吃的，只有一道扣肉是我喜欢的，还不准多吃。”
“少胡诌，三道菜都是你跳着脚要我做的。大皇子殿下，你对姐姐那么好，怎么就不能对娘亲也好一点儿？”
“……诶呀，不说那些啦，我要摆件儿，不要打岔！”
在外面听着的三个人忍俊不禁，与此同时，里面的宫人终于找到机会，跟与儿子吵架的贺兰悠通禀两位王爷与宁王妃的到来。
母子两个这才休战，三个人被请了进去。
过年时总在人前露面，暮安已经熟知礼仪规矩。这会儿虽然皱着小眉头，等到三人见过他的皇后娘，他给三个长辈行礼倒也像模像样。
“快免礼。”宁王眉宇间尽是笑意，“我们大皇子不高兴了？”
暮安鼓了鼓小腮帮，嘴里却道：“没有，只是跟母后说说话。”
宁王笑出声来。
宁王妃俯身，握了握暮安的小手。
过年时暮安没少见这对新婚夫妻，燕王却见得少，抿嘴对宁王妃甜甜一笑，又忽闪着大眼睛问燕王：“七叔，道观好玩儿吗？元宵节那天没见到你，我打听了，他们说你去了白云观。”
“白云观景致尚可，好玩儿却谈不上。”燕王语气柔和，抚了抚他的小脑瓜，岔开话题，“我们来给你们送生辰礼，姐姐呢？”
“在写字。”暮安有点儿糟心，“姐姐总偷着用功，我还描红呢。”
燕王哈哈一乐。
贺兰悠请三个人落座，笑盈盈的，“小孩子过生辰而已，劳你们费心了。”
“大公主、大皇子的事，怎么能不挂心？”宁王妃笑道，“太招人喜欢，任谁也巴不得三不五时进宫来见一见。”
燕王亲手将两份贺礼交给暮安，“一模一样，等下分给姐姐一份。”
“嗯！谢谢七叔。”暮安绽出开心的笑容，“这就去。”说完与长辈道辞。
贺兰悠巴不得小皮猴子让她消停一阵，摆一摆手。
宁王、宁王妃则将贺礼交给暮安身边的宫人，这才让小家伙走人。
“皇后怎么还跟自己儿子吵架？”暮安必然走远了，宁王便忍不住了，语带笑意。
“小耗子精似的，总这里那里翻腾东西，见到可心的就要抢。”贺兰悠也不尴尬，“经常如此，让你们见笑了。”
“怎么会。”宁王妃笑道，“母子之乐，听着只觉得大皇子委实可爱。”
贺兰悠轻轻一笑，“回头给你带几天，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宁王妃哪里敢托大，“带着大皇子的福气，臣妇不敢奢望，只盼着平日里能多见见他和大公主。”稍稍一顿，问道，“听说这次也不为两位殿下大办？”
“没必要大办，却少不了你与王爷的酒喝，明日可要早些过来。”
宁王妃脆生生称是。
燕王静静地喝了会儿茶，起身告辞：“许久不曾去过慈安宫，今日已然来了，便去点个卯。”
贺兰悠颔首，“太后只是不能言语，耳力却还很好，兴许盼着王爷能与她说说话呢。”
燕王微微一笑，拱手道辞。
等这人走得远了，宁王开始八卦：“百花丸是叶天师的师姑研制而成，老人家仙逝后，传人将方子捏在手里，凭天师如何软磨硬泡，都拿不到。如今天师拿到了方子，惠及各处，皇后可知原由？”
贺兰悠望着他，“原本毫不知情，现下看你这样子，该是与燕王有关。”
宁王笑着颔首，“的确，他跟叶天师混在一起，并不只为了参禅论道，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那老道姑服了软，双手奉上秘方。”
宁王妃接道：“百花丸是罕见的好药，本就该救济苍生，那人却不知怎么想的，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取一颗救人，实在是一点儿慈心也无。”
贺兰悠说：“那样的确有些不妥，不过，闲来不肯救人，大抵是自己无法亲手制成。百花丸所需药材颇多，据说有一些很少见，凑齐实在是难。”
“兴许是这样，可总归是那老道姑做的不对。”宁王属实对谈及的女道人没有好感。
说起来已是四年前的事，贺兰悠与一双儿女病弱，天下皆知，都那样了，叶天师心急火燎地求了多少次，也只得了两颗。要是早一些拿到秘方，时时有百花丸补身，母子三个兴许早就一切如常了。
彼时宁王处境也不好，对帝后存不了好心，却从没想过贺兰悠在产后与孩子一起出事，他都如此，不明白那女道人怎么就那么不懂人事儿。修道之人不需分什么男女了，但总还是人吧，总该存着些人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