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发地想要孩子,又开始频繁地请太医给自己诊脉。
腊月初,临安长公主进宫,本来是想找两位皇后娘娘说说话,奈何那两只又到外面野去了,她就到两仪殿那边点了个卯,准备打道回府。
刚走出两仪殿,临安望见了远远而来的蒋德妃。
临安瞧着对方那憔悴的样貌,才确定德妃失宠的消息非虚。
不过,临安听萧浔说过,蒋德妃不同于别的嫔妃,得宠与否都一样,是萧灼迟早派的上用场的人。
所以,蒋德妃不论是否得宠,迟早都会成为兰悠的绊脚石。
临安想着,既然是这么个东西,兰悠找不到出手的机会,自己何不代劳?
她笑了笑,脚步一转,快步迎向蒋德妃。
见礼后,蒋德妃便要去两仪殿讨好卖乖,就算不能见到皇帝,将亲手做的羹汤送出去也好。
“本宫有至关重要的话跟你说,你不妨迟一些再去献媚。”临安大喇喇地说。
蒋德妃险些皱眉,“不知长公主有何要事?如果特别要紧,还是告知皇后娘娘为好。”
临安单刀直入:“皇嫂已经儿女双全,不需再记挂能否有孕的事儿,但你不同,不是三天两头找太医么?”
软肋被戳中,蒋德妃脸色变了变,“长公主的意思是——”
临安让她随自己走到一旁,命各自的随侍的人退开一段,语声压低到只有彼此可闻:“你能如愿进宫,而且安然无恙地活到如今,已经该谢天谢地,怎么还不知足,竟然想生孩子?”
蒋德妃面色发青。这样的言语,饶是活菩萨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临安不管她面色如何,继续道:“你一进宫就是德妃,意味的是皇兄要重用蒋家,大抵指望着蒋家能与贺家抗衡。
“你怎么就不想想,贺家这些年出过多少事?
“到你这边,皇兄不会让蒋家出事,但你想生孩子,根本是春秋大梦。这其中的缘故,你总不会笨到想不通吧?”
蒋德妃觉得腿有些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这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当局者迷?”临安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这种话,从皇后到嫔妃,都不能跟蒋德妃说,说了就会被蒋德妃死咬住不放,惹上一身麻烦。
但临安可以说。她已经成婚,与蒋德妃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所以蒋德妃不会去告她的状。当然告状也没事,她不承认就是了。
蒋德妃这种人,只有受了大的刺激才会原形毕露,如此才会出错,兰悠才能整治她。
临安出宫前,没忘记吩咐心腹,将这事情及时告知皇后。
蒋德妃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宫里,惨白着一张脸,坐在榻上苦思良久,忽地双手蒙住脸,放声大哭。
当日下午,面色奇差的蒋德妃到了两仪殿外,告诉传话的宫人:“本宫要与皇上说几句话,关乎皇室子嗣。”
兹事体大,宫人连忙进殿告知常久福,常久福转身禀明皇帝。
“传。”萧灼吩咐完,有些犯嘀咕,什么叫关乎子嗣?难道德妃要做第二个付明萱?她并不像那么傻的人。
蒋德妃一如往常,分毫不出错地行礼问安,起身后请求道:“臣妾有几句话想请教皇上,私以为,听到的人越少越好。”
萧灼审视片刻,猜出了几分,摆手命常久福带宫人下去,“直说。”
“臣妾进宫的日子不算长,侍寝的次数却不少,而且身体底子很好,却一直不能怀胎。”蒋德妃眼含着希冀望住他,“皇上可知原由?”
萧灼目光深不可测,“你得到的已不少,为何还不知足?”
短短一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在蒋德妃脑中炸开。
片刻后,她颤巍巍问道:“想怀胎便是不知足?哪个对夫君有意的女子,不想为他生儿育女?”
萧灼纠正道:“你只是妾,妾委身的男子是她的家主、君主。”
“家主、君主又如何?皇上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了,而且已经册立太子,谁都不能撼动中宫的根基,那么,臣妾为何不能怀胎?臣妾的孩子能影响到谁?”
“能影响到你和蒋家,宫里的孩子,往往会助长人的野心。”
“臣妾对皇上全心全意,怎么可能有野心?”蒋德妃的眼泪簌簌掉落,目光哀伤至极。
“怎么跟怨妇似的?与朕谈劳什子的情分,不是太可笑了?”萧灼没掩饰对这样的她生出的嫌恶,“嫔妃各有各的用处,有的要为朕开枝散叶,有的要与皇后作伴,你的用处不是这些。如果接受,回去做你的德妃,如果相反,不妨去找付氏作伴。”
第76章
东宫的练功场上,朝宁、暮安练习箭法,贺临在一旁观望、指点。
暮安成为太子之后,舍不得每日相伴的姐姐和表哥表姐,萧灼迁就他,让他与几个人继续一起求学,只是将习文练武的地方固定在了东宫。
而太子殿下和大公主殿下的陪读都对习武无任何兴趣,一副“你非要我学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所以,习武时间,只有他们两个。
“娘亲当初一杆长枪横扫千军,舅舅却不肯让我学习枪法。”暮安忙里偷闲,向贺临抱怨。
贺临还没应声,朝宁已经白了他一眼,“娘亲自己都说了,那时候比起骑射刀剑暗器,枪法是最差的,你好歹先把骑射练好再想别的成不成?”
“为什么?”暮安明知故问。知道是一回事,憧憬是另一回事。
朝宁的箭离弦,照旧精准的正中靶心,满意地灿然一笑,之后才又白了胞弟一眼,“把根基打好再想别的。你才七岁,只身量就不适合动长枪,总不至于特地打造适合身量的,那也太好笑了。”
“……我七岁,你不也是?”暮安悻悻的。
“舅舅自会给你安排课业,别总啰嗦这事儿,闹得我都心痒痒。”朝宁说。
暮安释然,逸出欢快的笑声。
贺临从头听到尾,眉宇间始终噙着清浅的笑。
暮安正是问题最多的阶段,转向自己的舅舅,问道:“听娘亲话里话外的,总觉得她不大喜欢习练枪法,这是什么缘故?”
“这还用问?”贺临和声道,“沙场之上两军厮杀,长兵器重兵器更有利,尤其骑兵交战的时候。她是不得不学,而她习武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杀戮,对预料之外的兵器便有抵触。”
暮安听完,挂着认真的小表情琢磨了一阵,用力点头,“明白了。”
今日的习武课业完成,师徒亦是舅甥三个转到凉亭喝茶。
朝宁面露隐忧,“刚刚得到消息,德妃去了两仪殿,跟父皇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不知何时起,他们对父亲的称谓固定成了父皇,不论人前人后。
“我听到的也一样,宫人还说,德妃离开时,神色特别古怪。”暮安语气里透着烦躁,无从发作罢了。
贺临道:“长辈的事,你们不要管。”
“想管也无能为力呀。虽然晓得娘亲不在乎那些破事儿,可还是不舒坦。”朝宁鼓了鼓小腮帮,瞪了舅舅一眼,“你可是我娘亲的亲哥哥。”
“就是!”暮安也没好气,望着被姐姐指责的罪魁祸首。
贺临喝一口茶,淡然道:“人与人不同,你们的娘亲,并不需要你们为她劳心,最起码如今如此。
“你们出生到三岁,她病痛缠身,没法子全心全意照顾,深以为憾,所以在你们长大成人之前,她想的只是保全你们、妥善地照顾陪伴你们,绝不是你们为她劳心劳力。”
顿了顿,他补一句,“那样,她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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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悠与寻阳徜徉在书局高大厚重的书架之间,寻觅着自己喜欢的书籍。
书局清场,不得任何人入内是必然的。这情形并不少见,不论有心无心摆谱的贵妇、千金,都是如此行事,两个面罩轻纱的皇后不过是循例为之。
贺兰悠也罢了,搜罗到的是几册价值千金的古籍,寻阳则是不论古不古,只要自己想看便收下,由此,选到的书册垒成了一座小山。
掌柜的没可能放过这种贵客,麻利地算账,自动抹去零头,再让了一两银钱的利。
贺兰悠一并照价付出银钱,临走时放下一块碎银子给掌柜,这是为了身旁神色欢悦的寻阳。
掌柜的连声道谢,寻阳愈发地喜滋滋。
到了马车上,寻阳喝了半盏茶,全然冷静下来,“时间还早,拜访三两家完全来得及。”
贺兰悠捧着无名氏的话本子阅读,漫不经心地道:“不累?”
“这算什么,怎么可能累?”寻阳夺过她手里的话本子,不自觉地岔开话题,“你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话本子没看过百遍也有十遍了,怎的还爱不释手?”
“找不到更好的,自然要重读自认为最好的。”贺兰悠说。
寻阳不由得起了兴致,“最好的?怎么说?”
贺兰悠微一思忖,“特别清醒、残酷的笔调,刻画了各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