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应该可以。”贺兰悠对她一笑,笑容特别柔和,“你也看出来了,已到图穷匕见时,我尽量成事,不连累你。”
贺美人定定地忘了她片刻,泪盈于睫,“不论祸福,我都和长姐站在一起。”
贺兰悠起身,走过去拍拍她手臂,“竟把你磋磨得对我实心实意了,也是邪了。”
贺美人一向知道这姐姐没溜儿,没想到这会儿也能这样,不由得破涕为笑。
日子一天天无声流逝,转眼到了二月初七。
燕王萧浔特地来到护国寺,找贺兰悠说话。
“是不是要动手了?”他开门见山,语气像是在说最寻常不过的小事,“而且,我猜着你要亲自动手。”
贺兰悠颔首,“那种事,怎么能让别人抢去功劳?”
“你啊。”萧浔语气有点儿无奈,有有着纵容,“既然如此,便算我一个,到时候一起。”
“你?”贺兰悠挑了挑眉,“你还玩儿得了杀人越货的事儿么?”
萧浔睨着她,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说起来,有件事早就想问你了,无名氏的话本子写的特别好,我早就猜着你就是无名氏,可有猜错?”
萧浔眉心微动,“是不是的又如何?”
“如果是,我对你不再似从前就对了,如果不是,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什么事也不会带你一起玩儿。”
萧浔轻笑出声,“你都这么说了,我没法子不承认。”
“真的是你?”贺兰悠歪一歪头,“我这眼光,真是绝了。”
萧浔又笑起来,“长不大的小破孩儿。”顿了顿,整了整神色,“说正经的,到底怎么打算的,仔仔细细告诉我,不然我不放心。”
“好。”贺兰悠对他一招手,示意他坐到桌案对面,又吩咐鸿嫣星玉把好门,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萧浔带了猎场的地形图过来,摊开在桌面,与她进一步商榷。
确定她的计划没有破绽之后,萧浔松了一口气,将手边的茶一口气喝完。
放下杯子,他说:“这次成事之后,我也好真正赋闲了。”
“舍得下?”
萧浔凝她一眼,意有所指,“舍不下不是也没用么?”
贺兰悠歉然一笑,“等我忙过这一段,再应付燕王殿下,如何?”
“我就当真的听着。”
贺兰悠逸出欢快的笑声,“这次真没糊弄你。”
时间到了二月初八,萧灼并不知晓,这一天是自己的灾难日。
第79章
萧灼寅时便醒了,再不能入眠。
今日至关重要。
他要在这一日,杀掉贺行川、贺临。
待得父子两个丧命,兰悠手中除了西夏随时无条件的襄助,其他势力会逐步减弱。
贺家的门第在,官员才会依附,当家做主的人不在了,依附的官员便会保持距离、疏远。称帝这些年,萧灼对寻常官员的心思再了解不过。
萧灼已经无从容忍,兰悠对自己的忤逆、挑衅。
她的言行,一直让他无法持有帝王该有的自信。
她不是他,她永远不会明白,他这些年的憋屈、愤懑。
怎么可能有一世隐忍的帝王?
“她的自信是贺家给的,你一定要寻机除掉贺家父子。贺兰悠重情,手里的情分但凡能抓牢的,便是不可失去的分量。父兄丧命,足够她一蹶不振。”先帝驾崩之前,如是说。
一路走来,萧灼深以为然。
说起来,取贺行川、贺临的性命可以很简单,直接在宫里用毒即可,可要是那么办,会寒了忠良的心,他萧灼也会在史书上留下极不光彩一笔——这还是轻的,往重了说,等于明打明与西夏为敌,逼着兰悠造反。
至于暗杀的手段,也是行不通的,再出色的暗卫,也不可能杀掉父子二人,曾经贺临遭遇突袭却安然无恙便是证明。
这日,随行官员前来请安、议事之后,萧灼笑笑地道:“民间、官场有个无名氏,动辄有理有据地举告命官,猎场附近则有一座无名山,朕去的时候少,那里的猎物却不少,今日便与贺侯、贺世子结伴一游。”
贺行川、贺临领命。
禁军统领面露迟疑:“皇上需知,无名山离行宫较远,一日之间来回的话,恐怕要很仓促……”
“无妨,”萧灼一摆手,“行军打仗时,走到哪里便在哪里安营扎寨,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晚间朕与贺侯、贺世子在无名山附近扎营安歇便是了,不必多言。”
禁军统领没再说什么,只是打起了全副精神,慎重安排下去。
贺行川、贺临飞身上马之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悲凉。
终究是到了你死我活这一日,他们要将计就计。
兰悠的决定,他们早已知晓,此时只是为朝宁暮安遗憾。
他们不能如寻常孩子一般长大,要早早失去父亲。
谁也无法估量,失去父亲会给两块瑰宝带来多大的殇痛。
即使如此,事情也无可转圜。他们的父亲要是安然度日,兰悠与贺家便无宁日,拖得越久,局面越是难看。
-
一早,李僖嫔、吴安嫔过来请安,前者是以前的李婕妤,后者是以前的吴婕妤,首辅次辅的掌上明珠,这些年在宫里过得顺风顺水。
没法子,她们自进宫便打定主意跟着皇后混,而皇后从来不会亏待与自己以和为贵的人。
李僖嫔已经育有五皇子,这次也带来了。
五皇子两岁多,原本贺兰悠不建议孩子还小的嫔妃随行,李僖嫔可怜巴巴地哀求一通,她也就准了。
这会儿,五皇子被李僖嫔抱在臂弯之间,灵动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瞧着四下,望见贺兰悠,立刻笑得现出小白牙,小手扬起来,“母后,母后,抱。”
“好,抱抱我们小五。”贺兰悠笑盈盈把小家伙接过,亲了亲他脑门儿,“属小五好哄,来了这种地方,每日里也不哭不闹。”
“就这样,僖嫔还嫌弃小五呢,”吴安嫔接话道,“说什么小五总想这里那里的走动,害得她都没法儿可着劲儿逛寺庙。”
贺兰悠笑,“满宫里就她这么一个不着调的。”
“不着调。”五皇子笑眯眯地玩儿着自己的小手,一字一顿。
三个女子同时笑了。
李僖嫔戳了戳儿子的面颊,“看准了我没脾气是吧?”
五皇子笑得更欢,小身子一扭,搂住贺兰悠的颈子。
“没事,母后在呢,不怕她。”贺兰悠拍抚着五皇子,示意两个嫔妃落座,“这儿的素斋还凑合,你们觉得呢?”
李僖嫔笑道:“臣妾这几日吃到的都很可口,不过,送到皇后娘娘这儿的,一定愈发味美,臣妾是特地来蹭饭吃的。”
“李姐姐说的要是真的,臣妾可就有口福了。”吴安嫔说。
“应该比给你们更可口些。”贺兰悠落座,将五皇子安置在膝上,“今儿母后喂你吃饭,好不好?”
“好——”五皇子认真点头。
“真招人喜欢。”贺兰悠握着他的小胖手把玩着,对坐在近前两女子道,“前一阵跟皇上说起孩子们,本宫还说,除了上头几个,其余的分不清谁是谁——昧良心了,起码本宫认得小五,且很投缘。”
李僖嫔笑逐颜开,“皇后娘娘私下里好些话都是不能当真的,这些年了,臣妾哪里不晓得,您是最面冷心热的主儿。”稍稍一顿,瞧着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呀小五?”
五皇子用力点头,“嗯!是!”
贺兰悠笑容璀璨,“你们母子两个,真是开心果。”
“谁说不是呢。”吴安嫔抚了抚自己的眼角,又嘟了嘟嘴,“皇后娘娘,您瞧着臣妾有没有长细纹?要是长了,一定是总瞧着这俩活宝笑的缘故。”
贺兰悠斜睇着她,“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跟僖嫔住到一处的,少跟本宫矫情。”
“臣妾才没有呢。”吴安嫔哭笑不得,瞧着五皇子,“五殿下,母后不肯给我做主了呢,这可怎么办?”
“……”五皇子扬起小脸儿瞧了瞧母后,“才没有。”
三女子大笑。
服侍在一旁的宫人也实在忍不住了,逸出欢快的笑声。
“我们小五就是聪明。”贺兰悠低头,亲了亲五皇子的脑门儿。
要是论孩子的来处,贺兰悠的确不想与任何一个亲近,只是……一个个的,都是鲜活的、可爱的小生命,但凡亲近一两次,便会不自主地生出疼爱之情。
说到底,嫔妃都是样貌不俗的,生的孩子不是随萧灼就是随她们的样貌,没有不漂亮的可能,再加上孩童与生俱来的无辜可爱,任谁能拒绝他们的亲近?
或许是自己的两块宝的缘故吧,贺兰悠如今很招孩子喜欢,而在当初怀胎之前,孩童从没给过她这种待遇,一般都是好奇地瞧着她,但面露畏怯。
用过早膳,此次同来护国寺的嫔妃过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