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业若有所思地颔首附和：“有道理。”
后车厢的人陆陆续续下车，没有新的乘客上来，后座不知不觉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公交到站，他们两个人一起下车。
梁涵背着书包和李弘业站在站台上讲话，余光瞥到公交车里最后一个人也跟着下车，目不斜视绕过他们离开站台。
梁涵慢悠悠地和李弘业并肩走到斑马线附近，和往常一样，与他在这儿道别。
李弘业问：“还是不用送到小区门口吗？”
梁涵张开嘴，呼出的空气瞬间变成白雾：“不用了，冬天晚上很冷的，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她脖子上挂着针织手套的红绳，一路连到衣兜里，两只红色的小鱼游出来，梁涵朝他挥手道别：“明天见。”
“明天见。”李弘业没有勉强。
梁涵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进小区后，像是没有看到坐在凉亭里的人影，直奔自己家单元楼。
感应灯亮起，脚步声交叠，楼层间可以看见楼梯上下有两道身影错落，各自缄默着往上行走。
拐了个弯，楼道间只留下一道脚步声。
头顶感应灯瞬间熄灭，楼道里漆黑一片。
秦曜脚步停顿片刻，但最后还是坚定地迈出这一步。
从黑暗中走出来，头顶的白炽灯点亮光线，果不其然看到梁涵站在楼梯最高那一级，抱着手臂，歪着脑袋晲他。
她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倒像是有些无语和无可奈何的摆烂：“跟了我这么多天，过瘾了吗？”
从秦曜回来的那天起，梁涵每天从补习班出来坐上那一趟末班公交车，都会在最后一排看到他。
他从不上前打招呼，像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冷眼旁观她和李弘业交谈，到站后一路尾随。
大概是太过落落大方，目不斜视，被李弘业误认为他只是个恰好在同一个时间点顺路回家的路人甲。
他这种查岗行为，莫名让她火大，既然都认定她和李弘业在交往，那跑来观察他们算什么，算恋综观察室的编外人员吗？
还是担心她和李弘业做点什么出格的事，他好上前制止她，指责她，恶心她。
秦曜缓缓走上前来，脚步声不轻不重，每一步却像是踩在她心头，她看着他迫近，五官逐渐放大，俊朗的面容清晰明朗地呈现到她面前。
明明他的表情平和，却莫名让她感觉到一种攻击性，脚步不自觉退后半步。
他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到她的面前，云淡风轻地开口：“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又没有打扰你们。”
梁涵纠正道：“打扰到了，你存在感太强了，跟个五百瓦的电灯泡似的，很碍眼。”
他无动于衷，反倒打跟她打起商量：“那我明天再低调些。”
他看起来和她有商有量，但显然不给她选择的余地，梁涵垂头咬唇，深呼吸压下胸腔升腾起的怒火，抬头看他时，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天是不是闲得没事干。”
“对啊。”他有些厚颜无耻地答道，瞥了眼像河豚一样鼓着腮帮子的少女，忽而勾唇轻笑：“要不你给我找点事干，比如帮你补习。”
少女音量不自觉拔高，把即将熄灭的感应灯喊亮：“我在补习机构花了钱的！”
秦曜不置可否，但也不留情面：“可是也没见你成绩有提升，模拟考数学67分的梁涵同学。”
梁涵被刮到逆鳞，瞬间炸毛：“你怎么知道的。”
“你妈告诉我的。”
梁涵无言以对，她妈从小就很信赖秦曜的能力，无数次把她丢给他辅导后，发现效果显著，良性循环下就更信赖他了，高三每次成绩她都要过问，自然知道她薄弱的科目是什么，见了秦曜怎么可能憋住不说。
梁涵唯有成绩这件事在秦曜面前抬不起头，学渣面对学霸，天然会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她泄气那般别开视线，试着找补：“我只是一时失手。”
秦曜插着兜，低头沉静地望着她，循循善诱：“但愿如此，高考可不会因为你一时失手就给你第二次机会，但我可以。”
梁涵垂下头来，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头顶的鸡冠都耷拉下来。
他说得倒也没错，她模拟考的时候试着估分，别的科目成绩再好，但如果短板短得特别明显，她将完全没有希望考到理想的成绩，所以抬头看向他时，连辩驳都没有了力气。
她耸下骄傲的肩膀，丧气道：“秦曜，我可真搞不懂你，一会不许我打扰你，一会你又跑来打扰我，要不就干脆些，互不打扰，你这算怎么回事。”
秦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没有跟他在谈恋爱，对不对。”
他这几天观察了他们很久，朋友与恋人的互动模式是不一样的，就算梁涵知道他的存在，有意和李弘业避嫌不接触，但李弘业呢，他规矩，但扭捏又沉闷，像块木头疙瘩杵在她旁边，不会说好听的话讨她高兴，也不懂得照顾她。
雪天路滑，李弘业多次试图伸手去搀扶她，但被拒绝了几次，就没有再坚持，多客气的“男朋友”，他开始怀疑他们关系的真实性。
梁涵对此已经表态过很多次，已经说到厌烦，但此时再次被质疑，还是忍不住自证：“我要高考的，谁会在高考前谈恋爱啊！”
秦曜一直观察着她的微表情，她眉毛都竖起来了，显然很气愤。
撒谎的人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他姑且认定她说的是真话。
他漂亮的眉眼在顷刻间舒展，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些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没再交往，对他来说就是天籁之音。
秦曜浅笑着说：“嗯，那很自觉了。”
一直被人审判，梁涵觉得不公平，忍不住反唇相讥：“那你呢，到了大学应该挺自由的吧，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谈一下，省得一天到晚没事干，就知道盯着我，管着我。”
“她还未成年。”秦曜玩味地回答道。
第58章 窝边草
梁涵脑袋里有一根弦忽然崩掉了。
她，一个具体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们预科班全都是和他一样年纪的高三生，也许是高二生，反正大部分都是未成年，来自全国各地最顶尖的精英汇聚于此。
她们是全国最优秀的人，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终于在一群同龄人中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喜可贺。
她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对，可是心脏却酸涩得泛疼。
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难以言喻的酸楚，比高一那会遭遇的“失恋”还让人难受。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却尝到了失去的滋味。
看着他们一起搭建的积木城堡坍塌，她却被拦在屋门外无计可施，他邀请了另一个人，走进他心里，和他一起修建一座新的城堡。
秦曜到底和林宏是不一样的，他是她关系最好的发小，是她最信赖的邻家哥哥，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竹马。
即便她不肯承认，但也难以否认一个事实。
她其实喜欢秦曜，是对异性的喜欢。
但是，好像一切都迟了。
有另一个人替代了她的位置。
她不再是十五六岁那个天真幼稚，只知道用无赖霸道来满足私欲的少女，秦曜不是她的所有物，他的人生里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他见过了高山，又怎么会为她这个小山坡停留。
她应该像个朋友一样大大方方地祝福他，事实上她也做到了，抬头，微笑，献上诚挚的祝福：“那真是恭喜你脱单啦，你再等等吧，她会长大的。”
梁涵并不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完她迅速垂下脸，掩饰掉所有悲伤的情绪，转身往楼上跑去。
脚下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他抓住手腕扯了回来。
“你干嘛呀？”梁涵就算扭过头来，也扭扭捏捏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垂着眼看他的衣服，紧皱起眉头呵斥他。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托住了她冷冰冰的脸颊，用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抬起脸直面他。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幸灾乐祸讥笑她的秦曜，结果却陷进他温柔的目光中。
“你怎么哭了？我好像闻到了一点酸味，你吃醋了。”他用拇指帮她揩去眼角的泪，黑眸里嵌着明亮的笑意，像是点燃了一束温暖的光，散射进她眼睛里，融化她的心脏上刚滋生的冰层。
梁涵眼眶微红，抬手擦拭眼角，别开眼，强颜欢笑：“我没有，只是为你高兴，毕竟咱们秦大铁树终于开花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嫁不出去，啊不是，是找不到对象。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咱们这一片没有你喜欢的，都说去念大学就能见世面，认识很多不同地方的人，我都想赶紧上大学然后也交好多好朋友，大家一起出去玩，一起见世面。反正我上大学一定要到处旅游，最好来一个特种兵旅游，上午去泰山，晚上去华山，第二天再坐动车去黄山，哈哈哈一定会累到爆，但成就感绝对爆棚，估计这么玩，我会被人拉黑吧，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