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会给花剪枝、插瓶、换水,她还会拍照发朋友圈。
岑礼伸手去接那捧芦苇,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指节,冷不丁往后一缩。风把苇絮吹得四散,有几缕黏在她发梢,檀砚书低头替她拂开,动作轻得像怕她碎了。
“我还以为……”她声音发颤,“你已经走了。”
“嗯。”他难得嘴硬,“本来是打算走的,可惜今天风大,没船了。”
岑礼心口一沉,却听他接着道:“骗你的,有船我也不走,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月光落进檀砚书眼里,映出一个小小的、怔然的她。
檀砚书忽然笑了,那笑意从眼尾漫漫化开,像破冰的春水,他问她:“你确定你下午是戴着戒指出门的?”
岑礼愣了愣,看见檀砚书帮她拢紧大衣的手上,恰好就戴着一枚相似的戒指。
不是最初她在他手上看到的那枚素戒,而是和她弄丢的那只相对应的男戒,名义上是他们的“婚戒”。
他是什么时候戴上的这枚戒指?
是一直戴着,还是刚戴上的?
岑礼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她才是那个急于撇清关系的人。
檀砚书替岑礼拢紧衣服,还嫌不够挡风,干脆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岑礼完全裹起来,双手抱起她将人放到岸边的台阶上坐着,他转身蹲下来拿着手电去沙里帮她寻找戒指。
夜幕笼罩,除了远处亮着灯的灯塔,一切都是模糊的。
直到檀砚书捏着一枚戒指在她面前蹲下,他单膝跪地,无数颗星星从他眼里挣脱出来。
他望着她的眼睛,终于开口:“礼礼,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就一次……让我爱你。”
他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帮她找到了那枚丢失的戒指,也帮她留住了差一点就错失的缘分。
岑礼没有说话,却再一次伸出了手,任由他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
芦苇在她怀里轻轻颤动,像某种无声的应答。
没有玫瑰,没有蜡烛,可日月、潮汐作证,这一刻就是情人节。
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第35章 ③⑤个吻 信与回信
岑礼不明白檀砚书为何能出现的这么及时。
早上他离开时, 纵使动作再轻柔,一直睡得很浅的岑礼也还是听到了动静。她不发一言,闭着眼睛感受他下床,感受到他去沙发边整理行李, 他甚至没去卫生间洗漱, 大概是不想让水声吵醒她。
岑礼问了前台, 被告知檀砚书乘坐今天唯一的一趟船已经离岛,她承认她当时真的有松一口气。
可一个人在岛上逛了一圈,岑礼就后悔了。
她就应该在捂住檀砚书嘴巴的时候将一切止于当下,她不该把话题延伸下去, 更不该把他们之间的路全部堵死。
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向她袭来的时候,岑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海边。
理智和情感博弈了一天,岑礼心里的难受终于在傍晚时分达到顶峰,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像是第一次去徐远忱的出租屋, 意外看见穿着睡裙在他公寓里的隋甯。
她失恋了?
可明明……是她自己要拒绝檀砚书的。
直到在沙滩遇见之前一起乘船的那家人,男孩儿提出要帮她拍照, 她才发现原来失恋之后最难过的并不是对方离开的瞬间, 而是事后她那么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 却在想起“如果不分开, 他们本可以”做的那些事情时, 莫名其妙湿了眼眶。
而当岑礼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丢了的时候, 眼泪只是刚好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明明入目全是黄沙, 可檀砚书却轻易就让她的戒指失而复得,岑礼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昏黄的路灯找在他手里的铂金戒指上,很难说那一刻她在他手里看见的究竟是一枚戒指, 还是缘分的尾巴。
檀砚书将外套脱给了她,他身上只着一件连帽卫衣,岑礼双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指尖触到一丝冰冷,握上去才确定那就是她送他的那支钢笔。另一边口袋里也有东西,纸张被折叠起来,岑礼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在那里买的明信片之类,然而并不是。
那是一封信。
檀砚书写给她的,一封手写信。
—————————信始—————————
宽宏大量的岑律师:
见字如面,替我问宝宝好。
这里是檀砚书。
中学以前在国内上学,老家偏远,写字都是铅笔和圆珠笔,五年级拥有第一支英雄牌钢笔,写出的字却配不上它的价格。后来去了韩国,与老家的玩伴通信困难,也尝试写过信件和明信片,但都未曾寄出,如今细想尤觉得矫情。好像社会默认的儿女情长皆是女儿情长,男性的情感必须缄默,直白或者热烈都显得不够稳重,因而我此时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希望不会被你视作巧言令色。
昨夜风大,离开房间以后我独自在海边走了须臾,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确实不够稳重,但对你和宝宝的关心和在意实在发自肺腑。
初次见你,我的反应慢半拍,未曾想起我们之前在街心公园就见过面(知道当时阴差阳错帮助的人是你,我很后悔当初没留姓名,否则也许可以更早认识你),但缘分就是这样,虽然险些错过,但好在只是险些。
之前你送我钢笔,我起初想过以同等价值的礼物回赠与你,转念想到那样太过客气,你有可能再次回礼给我,这样来来去去难免浪费,所以最终没有回礼。原谅我的自大,最近这段时日,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无需客气的关系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可以回表心意,譬如这次的海岛周末,我原本胸有成竹地以为你一定会喜欢,然而好像因我的鲁莽将一切搞砸,也毁了你期待已久的周末,为此我愿尽力弥补。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这封信开始,我们都可以诚实一点。说过的话也许会遗忘,也许会做不得数,但写下来的文字却可以一直留存,我为我写下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也甘愿在神明面前起誓——
不论你的态度如何,选择如何,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麦家说:“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但那都是遇见你之前。
其实在回国之前,我一直不太明白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并不喜欢唱跳,也没有交好的朋友,甚至亲人之间感情都寡淡,好像独立于社会关系以外,直到你走进我的世界,我才突然间和这个世界真正有了联系。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高尚,传道授业解惑只是我的工作、立世之本,相比较做那些谁都可以做的实验和讲课,我其实更愿意和你一起躺在阳台的沙发上晒太阳,做一个无聊的废人。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远大的抱负,好像和你待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算虚度光阴。
就像这趟出行,虽然我们不曾一起牵手海边漫步,也没留下可供回忆的照片,甚至昨天还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但能与你同船渡,我已倍感幸运。
或许,有些人的出现,就是对方人生的意义。
我想这应当就是爱情。
至少是我理解当中的爱情。
故:我希望岑律师可以明白,即使你有了孩子,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你可以一直拒绝我,但我永远有爱你、追求你的权利。
只是一个无聊之人酒后的絮叨,现在回看有些不知所云,还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
敬祝
二月平安喜乐!
檀砚书
20XX年2月14日
—————————信末—————————
路灯昏黄,照在洁白无瑕的纸上。
不是专门的信纸,是他笔记本里的内页,没有横线和方格,但他的字如他的人一般始终端正,哪怕是在酒后书写,一撇是一撇,一捺是一捺,从头到尾无一个字敷衍。
岑礼捏着信,逐字逐句地看完,心里又热又酸。
抬头看向打着手电低头找戒指的檀砚书,岑礼抑制住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就只是望着他,等他也朝她看过来。
他的确过来了,手里捏着那枚并不起眼的戒指,像之前他捧着鲜花出现在医院走廊时那样,他再一次单膝跪在她面前,只为了给她戴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
——“檀砚书,现在答应你还来得及吗?”
她的理智被风吹乱,被浪卷走,被怀里的芦苇花打败。
这一次她没有闭眼,任心动涨潮满溢出来,打湿两人的唇。
-
房门被重重关上,檀砚书没有第一时间将房卡插上,也没有放岑礼下来,而是就这样抱着人将人抵在墙上,抬腿撑住她不让她滑下来,继续风卷残云般掠夺她的呼吸。
檀砚书捡漏的是间大床房,窗外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海,室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些些许许洒进来。
“檀砚书!”岑礼扭过脸去,示意他去拉窗帘。
檀砚书不理,单手去提起她身上罩着的他的外套,挂到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