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老板起得早,给檀砚书办理行李寄存的时候,视线落在他不用照镜子也想象得到的大黑眼圈上,“怎么?专挑情人节吵架?”
“没有吵架。”檀砚书自认昨晚那并不算吵架,最多算他单方面破防。
老板笑笑,“今天天气预报说风大,码头上午的船都已经取消了,要不要我帮你问问什么时候能离岛?”
檀砚书想也没想就摇头,“我今天不走,如果因为有风今天有顾客取消房间的,麻烦帮我留一间。”
是他带岑礼来的这里,回去当然也要两个人一起,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岛上?
就算岑礼拒绝他,哪怕时候让他避险通知他搬出去,那也是后面的事情。
眼下,即使她不想再见到他,他也做不到就这样将她撇下。
他只是想要她周末剩下的一天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他不在,她或许可以好好睡一觉,她想看日出就看日出,想出门晒太阳就晒太阳,他不希望她的一整个周末都被他毁掉。
他原本以为这会是她最开心的周末。
岛上没有其他生态,檀砚书昨晚没有睡好,存好行李之后在茶水吧旁边的沙发上靠着补觉,一直到民宿老板的小女儿过来叫醒他。
“爸爸说有个客人退房,让我问问哥哥你要不要住?”女孩儿大概七八岁,已经有了老板的架子,拉着檀砚书去吧台登记。
那老板也是个热心肠的,看见檀砚书,特地提醒道:“刚才你女朋友过来退房,我告诉她今天风大码头没船,差一点她就丢下你走了。”
檀砚书没什么表情,“她想先回去也没事,兴许是有事情。”
“今天可是情人节诶,你就不担心她去和别人过?”老板眯着眼睛打量他,摇头道:“再怎么样也不该出来玩的时候和女朋友吵架,多扫兴啊,还刚好赶在情人节这样的日子,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
听大哥这么说,檀砚书脸微微红了,无力地辩解:“我们真的没有吵架……”
“没吵架订两间房?”大哥笑了笑,“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这岛上可没有花店,原本旁边那个大点的岛上有家花店,但今天风大,花店老板刚打电话过来说我们民宿定的花都送不过来了,你要是想赔礼道歉,恐怕得另想办法了。”
听了这话,檀砚书自嘲笑笑,心道:花?他哪里还用得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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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砚书先行离开,岑礼一个人在房间待到晌午,去前台问了才知道檀砚书已经乘坐上午唯一的一趟船离岛了。
可当她提出也想离岛的时候,却被告知今天岛上大风,一整天都没有轮船离岛,她只能被迫在这里再多待一天。
岑礼回房间收拾了一番,在餐厅用过餐以后百无聊赖,去了岛上唯一的一条街给林双语踩点。
林双语说这个岛刚刚开发,民宿也是年后才开张的,她下周也要和crush一起过来打卡,让岑礼先帮忙找找岛上有什么好玩的。
电话里,岑礼的声音有些颓,林双语心思细腻当即就听出不对,问她怎么回事。
岑礼实话实说:“檀砚书他……差一点就和我表白了。”
“什么叫差一点?”林双语没听明白。
岑礼:“就是……他带我来这儿过周末,原本是打算和我表白的。”
“so?”林双语漫不经心道:“他要表白你就让他表呗,正好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蜡烛一点,把生米煮成熟饭,假结婚当真的过,多好的事儿啊!”
“林双鱼!”岑礼受不了她,呵斥她:“你的嘴怎么一点都没把门的。”
林双语笑笑,“我开玩笑的啦,我当然知道你们家檀教授不是这种人,他又不是图你这个。”
虽然现在的社会好像病了,很多帅哥和女孩子打交道都是图这个,还有一部分图人家的钱,但像檀砚书这样什么都不图还总想着往外掏的,真的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再说话,林双语愣了愣,叫她:“礼礼,礼礼你怎么了?”
岑礼讷讷地顿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回她。
岑礼问林双语:“是啊,你说他图我什么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白,亲她都还要顾忌她肚子里的宝宝,生怕勒了碰了,更不要说有其他更进一步的非分之想了。
如果他图的是这个,外面有大把年轻貌美的姑娘,他们只是假结婚,他甚至无需搬到她家里来,凭他的长相一天换一个也不成问题。
林双语自认为已经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在她眼里,所有的男人在两性关系里都有所图,要么图美色,要么图钱财,要么图对方家里的帮衬,只有极少部分恋爱脑图感情。
她不知道檀砚书是不是后者,但她知道像他这种品质的男人,就算图岑礼点什么,岑礼也亏不着。
“早知道你后面能遇到什么极品的男人,我之前就不鼓捣你去那什么酒会了,要是你没去那个酒会也不会稀里糊涂有孩子了。没有孩子,你现在也不会瞻前顾后不敢接受人家檀教授了,说不定你俩一见钟情也能闪婚呢。”林双语自顾自地说。
岑礼却是摇头,喃喃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找人假结婚了,就更不会认识他了……”
那样,他们之间大概连交集也不会有。
岑礼挂了电话,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裹着外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边。
天公作美,日落之前,刮了一整天的海风终于止了。
岑礼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在海边遇上了昨天船上的一家三口。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小男孩儿经过她身边,抬头巴巴地望着她,问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前面的灯塔拍照?我妈妈说那里很出片,我可以帮你拍照哦。”
岑礼笑着摇头,刚想拒绝,男孩儿爸爸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冲她抱歉地笑笑,“他是个小海王,见到漂亮姐姐就走不动道,您别介意。”
孩子在家长怀里扭了扭,撒娇道:“我们带姐姐一起嘛,她一个人……都没有人给她拍照。”
一句话像一根针,插在她心口最柔软的部位。
岑礼抬眼,远处的灯塔被落日余晖渡成金色,细浪一下一下拍打岸边的礁石,碎成西西秘密的流沙。她忽然想起早晨收拾行李时,看见一堆零食旁边,那只崭新的,和两盒相纸放在一起的拍立得。
她原本也是有人给拍照的。
到底是她自己把人给撵走了。
“唉……”孕妇的情绪波动太大,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已经开始自责、懊悔。
她想起檀砚书之前提出要带她出来玩的时候眼里难掩的兴奋,再对比他昨晚离开房间时眼里的愤怒,她的心竟然后知后觉地跟着疼了起来。
岑礼就这样徘徊在海边,一直到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消散,三三两两散步的人都离开了海滩,她才迟迟往回走。
却在摸出手机的瞬间,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终于找到理由给檀砚书打电话,岑礼掉转头回去沙滩上寻找,一边开着手电筒照在沙面上,一边抽抽噎噎地问檀砚书:“檀砚书……你还记得我昨天出门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戴戒指吗?”
“我好像……把戒指给弄丢了。”
岑礼说不上来为什么丢了戒指会这样难过,可她就是难过,那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怅然若失感几乎快要将她吞没。
不知是不是岛上信号的问题,檀砚书的回答伴随簌簌的风声,明明人已经离了岛,却像是近在耳边。
他说:“在原地等我,两分钟。”
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问询,短短几个字就却让岑礼胸口猛地一烫。
她几乎看到了檀砚书说这话时候的样子——他一定是在奔跑,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也许还收在口袋里。
“哇哦,姐姐你男朋友来接你啦,不要哭啦。”从灯塔处返回的小男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朝岑礼眨了眨眼睛,用自己的袖子去帮岑礼擦眼泪。
岑礼耳根微热,仓促应了声,抬头顺着小男孩的视线看过去。
又起风了。
风把她的长发吹起,飘飘渺渺模糊了她的视线。
海边比白天更静,只剩潮汐声在耳边起伏。岑礼把外套拢紧,远处灯塔的光在这时突然亮起,像某种无声的召唤。
另一束手电筒光亮照过来时,岑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檀砚书从水泥路上两步过来,双脚陷进沙里,黑色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却抱着一束与他浑身气质极不相称的芦苇。
不是玫瑰,不是月季,是蓬松的一捧芦苇,在夜色里泛着银白的光,像一小片纯净的雪,又像刚凝结的霜。
“岛上没有花店。”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有点哑,“虽然你已经拒绝了我,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收到一束鲜花。”
岑礼是喜欢花的,檀砚书送过,他知道她收到花的时候唇角是会勾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