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十分钟,最少最少二十分钟过去了,檀砚书那边毫无动静。
岑礼不去管了,问起闵雪婷起诉的事儿。她猜测和她弟弟闵志远有关。
果不其然,闵雪婷开口,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起诉我爸,请求剥夺他对我弟的监护权,岑律师,这样的案子您可以代理吗?”
闵雪婷和弟弟闵志远六年前丧母,父亲闵勇健独自承担一双儿女的抚养责任,三年前闵勇健恋爱半年准备再婚,临门一脚惨遭女方抛去,此后他经常酗酒,开始对闵志远的家暴。
闵雪婷高中开始住校,升入大学以后回家的次数更少,殊不知年仅八岁的弟弟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闵志远这次骨折入院,她才得知情况。
看着弟弟浑身上下的大小淤青几十处,闵雪婷心疼不已。她自责于平日里对弟弟的关心太少,又恨闵志远过分懂事从不向她诉苦,那天打印报告的时候遇见岑礼,她就想咨询这事了,可外婆劝她说都是一家人,只要闵勇健以后不再打孩子,她们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就在今天上午,原本是闵勇健来接外婆的班照顾闵志远,可他竟然将抽屉里舅舅给的五百块营养费拿走打麻将去了,还将阻拦他拿钱的闵志远胳膊再次打得青紫。完全没有顾及他还是一个病人,他前天才刚动的手术。
闵雪婷忍无可忍,终于下定决定找岑礼打这个官司。
岑礼听完闵雪婷的陈述,心里五味杂陈。第一反应是拉过闵志远藏在被子里的那只胳膊查看伤势,然后是他的腿,衣领下的脖子,几乎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的地方。
人渣!岑礼想破口大骂,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孕妇就是容易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去了走廊。
闵雪婷跟出来,轻轻拉了拉岑礼的手,“岑律师,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我是不是可以主张我弟的抚养权?我每学期都有奖学金,我还可以勤工俭学,我能养他!”
岑礼望着她,又远远地透过窗户看向病床上的闵志远,小男孩儿伸长脖子也在看她们,目光是那么纯净,一点杂质也无。
闵雪婷说他今年才八岁,才八岁啊……
想到这里,她没办法不落泪。
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失去母亲。但她比他们姐弟要幸运,因为她有个好父亲,后来还有一个不错的继母和哥哥。
可是共情归共情,身为律师,她必须要告诉闵雪婷:“这个官司我不能接。”
“为什么?”女孩儿不理解,明明她已经被打动了。
“你年纪太小了,又还在上大学,没有稳定的工作和经济来源,法院不可能支持你的诉求。”岑礼实事求是。
法官不听故事,他们只看那些无情的法条,同情并不会成为他们支持原告诉求的理由。
闵雪婷没想到岑礼如此直接,一颗心被捧起又被摔落,难免失望。
“那我弟怎么办?就这样等着被我爸打死嘛?”
岑礼偏过头去,强忍着眼泪,不忍与她对视。
手机铃声这时候响起,犹如恩赦。
她接起电话,听到檀砚书急促的呼吸声。
他问她在哪儿。
岑礼抬头看了眼病房号,报给他。
檀砚书来不及思索,“你在那儿别动,等我两分钟。”
说两分钟就绝不让她等到三分钟,第两分三十七秒的时候,岑礼在走廊尽头看到檀砚书。
男人个子高,岑礼一双眼睛只看到朝她跑来的一双大长腿,两步就到跟前。
岑礼屏住呼吸,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就见他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单膝跪了下去。
“你……”岑礼被他这一跪吓了一跳,伸手又缩回,不确定他这花是不是给她准备的。
她刚才和檀砚书开玩笑说要做人流,如果他信了,来探望,送红玫瑰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难道韩国时兴探病送人红玫瑰?
岑礼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檀砚书已经将花塞进她手里,而后从自己的手上摘下了那枚他常戴的素戒,抬头望向她。
他不像是开玩笑,眼睛里满是真诚和坚定。
“岑礼,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4章 ④个吻 在我们离婚之前,婚戒得一直戴……
住院楼人来人往,没几分钟,周围就聚集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岑礼不自在地看了看四周,竟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那位杜医生。
是了,人家是骨科大夫,出现在这儿理所应当。
反倒是她和檀砚书,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还是闵雪婷反应快,碰了碰岑礼的胳膊,笑道:“岑律师,你男朋友好帅呀,快答应他呀!”
语毕,旁边起哄声渐起。
医院里最能看尽人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忧,岑礼不认为这里是求婚的好地方,但现在她人被架在这里,她也没有办法。
只能快些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岑礼没想过假结婚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
她低头看了眼檀砚书手里的戒指,大方伸出左手,点头道:“看着你这张脸,我好像找不到拒绝你的理由。”
檀砚书的素戒原来戴在食指,套在岑礼的中指上略微有些松,她戴上之后故意甩了甩,确保没那么容易滑落以后,她终于想起拉他起来。
岑礼拉檀砚书进病房,不想因他们造成走廊的拥堵,也不愿承受这些陌生人最真诚的祝福。毕竟是假结婚,又不是真的有情人,她觉得他们实在愧对大家。
围着的人稀稀拉拉地鼓了阵掌,终于四散开去。
岑礼长舒了一口气,问檀砚书:“你来就来,怎么突然给我来这一出,我差点都没接住你的戏。”
“你说岑教授在……”檀砚书伸手接过岑礼塞过来的玫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中午在学校见到过岑肃山,他看样子下午都要泡在实验室里,不太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发现岑礼怀孕的事,然后如此说风就是雨的拉她来医院做手术。
“我想着,要在令尊手底下抢一条人命,总要做点什么。”檀砚书盯着岑礼戴着戒指的手指,平静道:“结婚之前先求婚,这难道不是必须的流程嘛,我做错了?”
“你这未免也太入戏了!”岑礼踮起脚,拍拍檀砚书的胳膊,“你这戒指真的假的?”
虽然没镶钻,但是卡地亚的素戒,多少也值点钱。
“应该是真的。”他回忆了一下,“我在官网买的。”
“今天时间太赶了,我当下只能先用它来求婚,抱歉。”檀砚书望着她,那眼神就好像是真的认为她有所亏欠,让岑礼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个瞬间,岑肃山也常用这种眼神望着她。
戏真好,怎么不去横店逛逛,没准儿真能遇上星探呢。
“岑礼。”檀砚书叫她,再次道歉:“抱歉,我之前太过犹豫,耽误了你的时间。”
过来的路上,想起岑肃山有可能真的拉着她去做手术,檀砚书心里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些天,檀砚书思来想去,仍觉得岑礼和前任分手与那一夜脱不开关系,现在对方不愿负责,他当仁不让该顶上。
不论是假结婚还是真结婚,他当时都应该直接答应。
“差一点我就换人了。”岑礼下巴一扬,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戴上了檀砚书的卡地亚,现在去挎他的胳膊应该也不算唐突。
不管怎么说,今天檀砚书选择在医院求婚也有好处。毕竟徐悦在六院工作了这么些年,人虽然退休了可人脉还在。刚才岑礼余光瞥见两个小护士拍了照,她估摸着这照片很快就会传播到徐悦那儿,如此一来,她和檀砚书结婚的事可信度也能提升不少。
借别人的嘴巴说自己的事情,向来比自己开口要容易。
岑礼不知道如何向家里开口坦白自己怀孕的事儿,与其心虚担心说错话,还不如他们来问她来答。
毕竟在岑肃山的视角,他们就是两个闯了祸、措手不及的小年轻,准备工作做得太足反而透着表演痕迹。
岑礼问檀砚书:“说来就来,你下午没课?”
檀砚书点头,“原本有个会,临时通知取消了。”
“刚才电话里我开玩笑的,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岑礼看了眼闵雪婷,给檀砚书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岑律师,恭喜你。”闵雪婷察觉到岑礼将要离开,再一次换上恳切的目光,“岑律师……不伦这个案子胜诉的概率有多渺茫,我都想要试一试。”
岑礼瞥了眼檀砚书,让他拿着花先出去。
不管闵雪婷将来会不会成为她的当事人,在隐私保护这一块,她不能掉链子。
“岑律师,您也是马上要做妈妈的人了,如果将来您的孩子也遭遇了志远现在的困境,我相信您一定会毫不犹豫站出来保护ta的。志远没有妈妈,他只有我,拜托你了岑律师,帮帮我们吧。”
闵雪婷嘴巴一张一合,干裂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