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婚姻撤销官司的被告,律师费没多少就算了,还百分之一百的输局,佟文涛不想沾一手腥。
可这被告是江阳律师的大学同学,对方向他寻求帮助他无法拒绝,又担心自己来打这官司输了会影响老同学的关系,只好以自己不擅长这类官司为由,说会帮她介绍自己的同事来代理。
在志成,和江阳关系走得近的律师只有佟文涛和徐远忱,论资历当然是佟文涛排在前面,同样的案子,他来打胜算也能更大些。
佟文涛穿衣服,岑礼就站在门口等候,手里拎着包包,眼神空空的看着窗户外面高空作业的工人。
“这是徐远忱律师的师妹是吧?”江阳从头到尾打量岑礼一番,“说起来师妹来咱们所也有段时间了,我记得之前听徐律说,师妹也已经转了执业了是吧,要不这个案子你试试看?正好锻炼锻炼。”
为了不受徐远忱光环的影响,岑礼在进志成所之初就让他隐瞒了两人真实的关系,只说是比较熟悉的师兄师妹,本科和硕士都毕业于沪江大学,确实不算说谎。再加上两个人姓氏本就不同,一直瞒得很好。
佟文涛顺着江阳的视线也看向岑礼。
她今天穿了条修身的毛衣裙,红色和黑色拼接,胸口一竖排的山茶花,配上她的长卷发显得分外妖娆。稀罕的是她今天没穿高跟鞋,一双平底小皮鞋,难怪刚才都走到门口了,他都没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
岑礼是典型的江浙沪长相,普通人里的小美女,五官小巧耐看,再加上她从小就生活在沪城这样的时尚大都市,穿搭上颇有些造诣,很容易就让人感觉赏心悦目。但却不是那种一眼万年、倾国倾城的长相,不熟悉她的人,会不那么容易记得她的样貌,反倒是她的穿搭更让人记忆深刻。
她的装扮很容易给人一种“专业律师”的感觉,这一点,也是佟文涛最开始选她做徒弟的原因。
“我恐怕……不太行吧。”岑礼没有底气,看看江阳,又看看佟文涛,最后看向自己的脚尖。
江阳笑笑,“没事的,这案子就算赢了,人俩也要离婚的,其实本质上对被告没什么差别,只是原告主张的返还彩礼和赔偿精神损失的这两个诉求,我同学觉得不太合理,毕竟两个人领证了,也在一起生活小半年了,就算法庭最后支持原告诉求撤销婚姻,只要钱能少还一部分,她也可以接受。”
“我觉得要不您还是去找徐远忱律师吧。”岑礼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连她师傅都不愿接的官司,她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了。
转执业以后接的第一个收费的案子,她真的不想败诉开局。
江阳抿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是觉得,你们都是女孩子,师妹你代理这个案子,比我、老徐还有你师傅都要更合适一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girls help girls,我只是觉得你比我们这些老爷们更容易共情她。”
听完这个理由,岑礼没再拒绝,但也没立即应下。她让江阳先安排她们见一面,当事人和代理律师原本就是双向选择的事情,她也想听听对方的想法。
上午的庭,一直开到下午一点多才闭庭,岑礼肚子饿得不行,一结束就直奔旁边的快餐店。
佟文涛吃不惯这种快餐店,要回律所去吃他媳妇给他准备的便当,自己开车先走了。
岑礼脑子还是乱的,来来回回复盘自己在庭上的几句话,不觉得哪里有错,可对方代理律师看向她时的那一抹笑,又实在莫名其妙。
正想着,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岑礼放下筷子,去看验证消息。
只有简简单单几五个字:【你好岑律师】
岑礼迅速通过,点进对方的朋友圈查看情况,发现竟是前几天在医院帮她说话的那个女孩儿。
那天她陪着自己在那位姓杜的医生的值班室待了很久,最后确认她真的OK对方才走,岑礼一直心存感激。
岑礼在她的朋友圈驻足片刻,返回对话框,给她发了个哈喽的表情包。
对方秒回:【岑律师您好,我是之前在医院被插队的那个女孩,我叫闵雪婷。】
【我记得你。】岑礼回复。
【是这样的,那天我看到您包里名片掉出来了,发现您是名律师,就记了一下您的手机号码,这几天我一直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加您好友。我有点事情想要咨询您,不知道您怎么收费。】
岑礼正在用勺子喝汤,填饱了肚子人的心情也好起来,伸手按住录音键,“不收钱,免费!”
对方却没立即回复,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好半天才问了她一句:【我想起诉,可以委托您做我们的代理律师吗?】
岑礼下午没什么事儿,法律援助的那个案子基本都准备妥帖,只等开庭,回律所也不过就是替佟文涛煮煮茶、整理整理资料,不如就去见见人家,说不定还真能来一个案子呢。
岑礼得知闵雪婷还在上次的那家医院后,驱车前往。
接到檀砚书电话的时候,她刚找到停车位,低头看个来显的功夫再一抬头,车位没了。
岑礼一句国粹含在嘴里,想起肚子里的宝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重新换挡,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才又找到一个空位,终于停好车,才将电话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
岑礼解开安全带,抓起副驾的外套套上,假装没看来显,客套地“您好”两个字刚发出,听筒里传来轻微的几声咳嗽。
檀砚书上午满课,吃完饭回办公室的路上经过实验楼,看到岑肃山穿着白大褂进去,不死心地有追上去问了下进他科研组的事儿,毫无疑问被搪塞过去。
檀砚书残存的希望彻底破灭,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他直接拦住岑肃山的去路,直截了当地问:“岑教授,您一直不同意我加入您的科研组,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将来带着科研成果回去韩国?”
岑肃山抬头,“既然你都知道……”
“我明白了教授。”不等岑肃山把话说完,檀砚书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走了。
他当即便做下决定,他要和岑礼结婚,他无论如何也要加入岑肃山的科研组。
电话拨过去的时候,檀砚书心里有些忐忑,一来不确定几天前他的犹豫是否已经错过机会,二来他确实也不擅长和异性沟通,担心直接提出结婚会不会过于唐突。
檀砚书听着电话那端陌生的女声,拿远手机将来电的号码和名片上的作比对,确认无误后,终于开口:“是我,岑礼。”
岑礼瞥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故意道:“您是?”
“檀砚书。”
檀砚书知道律师这一行工作很忙,志成又是大律所,岑礼每天大概都会接到许多电话,听不出他的声音也是正常。
可转念一想,这电话是她打过来的,她应该知道是他才对。
但,也可能是为了避免漏掉重要电话,岑礼随手回拨,实际上真的不知道这是他的号码。
短短几秒,檀砚书心里闪过好几种可能。
直到岑礼开口:“怎么,檀教授这是终于考虑好了?”
檀砚书又咳了两声,手机拿远又拿近,问她:“你现在在哪里,方便见一面吗?”
上次劳烦人家女孩子主动来找他,他还犹豫不决,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够礼貌。正好他下午没课,他可以一会儿就过去找她。
岑礼看了眼不远处的住院楼,故意拿乔,“我现在在医院呢,好像不太方便。”
“医院?”檀砚书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她:“在医院做什么……是不舒服吗?”
岑礼顺杆爬,“在医院还能做什么,就排队等着做手术呗。”
檀砚书心里咯噔一下,慌了,“怎么突然决定做手术了,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是被岑教授发现了吗?”
“对啊,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气,他硬是拉着我来医院,我有什么办法。”岑礼叹口气,从车里出来,往住院楼走。
“你先别做这个手术,等我一会儿。”檀砚书随即起身,打开打车软件,问她在哪个医院。
六院离沪江大学生物医学工程学院很近,打车或者骑共享单车也就十来分钟。岑礼没等他,在医院旁边的小店买了个果篮,去见闵雪婷。
病房里,闵雪婷接过岑礼递来的果篮,连声道谢。
“这是你弟弟?”病床上躺着的小男生睁着黝黑的大眼睛,正防备地看着她。
“是。”闵雪婷给弟弟介绍了岑礼的律师身份,闵志远才终于放松下来,将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
“不好意思啊岑律师,我外婆昨晚陪夜太累了,我就让她回去休息了,现在我弟刚动完手术腿脚还不方便,离不开人,否则我就去律所找您了。”
闵雪婷撕开果篮上的塑封,拧下两颗香蕉,一颗递给闵志远,一颗递给岑礼。岑礼说自己刚吃完饭,没接,闵雪婷又问她喝不喝水,从一旁的牛奶箱里拿了包牛奶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