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红菱脚步踉跄,被卫长河半拖半拽地拉进安全通道。
门一关,外头的灯火与音乐像被刀瞬间切断,只剩一盏冷白的感应灯悬在头顶。
她嘴唇抖得厉害,手指死死掐住卫长河的袖口:“……我就想抱抱她,就抱一下,你听见没有?那孩子冲我笑,只有对着亲奶奶孩子才会笑得那么好,这是血缘纽带你明白吗?”
“我看见了。”卫长河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狠劲,“可你再往前一步,老岑今天真的能报警。到时候别说抱,咱们都得被当成人贩子给抓进去,你忘了他家两个孩子都是做什么的?”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把脸,指节上凸起的老人斑在灯下像锈斑,“先问宇哲。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他到底怎么想的,如果真是……”他喉结滚动,像把什么硬块咽下去,“就算打官司,这孩子我们也要不回来,除非他们两个能和好。”
于红菱:“可是礼礼不是都已经……”
卫长河摆摆手,“要真是找接盘的随便嫁了个男人,这日子也不可能过得舒心,男人心眼都不大,怎么可能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个儿的养着,多的是肉眼看不见的委屈和心酸,我才不信礼礼舍得。”
“可要是……”于红菱攥紧手帕,声音压得极低,“要是分手是咱们家宇哲的问题呢?你觉得礼礼和老岑能原谅咱们家宇哲?”
卫长河像被针扎了脊背,猛地抬头。感应灯再次亮起,照得他瞳孔收缩成一点:“不可能!我们家宇哲从小就喜欢礼礼,对礼礼那是从来没有二心,他能犯什么错?”
“你的儿子你当然看他哪里都好。”于红菱苦笑,眼泪顺着皱纹滚进嘴角,“可是他这趟出国不就是抛弃礼礼了?宇哲上次在电话里亲口承认的,说是自己提的分手,你还记不记得?”
她越说越急,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楼梯栏杆,指甲刮得铁漆吱呀作响,“宇哲一出国,礼礼就对咱们两个态度不好了,朋友圈也屏蔽我们,然后没多久……她就结婚了。时间也对得上,老岑为什么那么急着嫁女儿?为什么那些邻居都知道的事儿他们家要刻意瞒着我们?说明他心虚!”
卫长河喉头上下滚动,像吞了一口滚烫的铁渣。半晌,他哑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家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我们知道孩子的事儿?”
于红菱点头,眼泪突然落了下来,“这孩子一定是宇哲的,一定是!”
卫长河沉默良久,忽然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感应灯再次亮起,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宇哲赶紧回来,孩子的事情……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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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场已近九点。沪江大学的钟声远远传来,沉沉地融进秋夜。岑礼抱孩子站在酒店门口等车,檀母忽然从背后把一条羊绒小毯子搭到她肩上:“夜里风凉。”
车来了,檀砚书从车里下来,让岑礼和小葡萄先上车。
徐远忱送爷爷奶奶回去了,岑肃山和徐悦在里头上卫生间,要跟着他们一起先回一趟春风雅苑。
檀砚书在酒店门口给母亲拦了辆出租车,叮嘱弟弟:“ .”
檀母却摆摆手,不愿上车,声音压低了些道:“我不急。你岳父岳母一会儿出来,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再走,省得他们觉得咱们失礼。”
“你结婚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们,只让你姑姑过来,我都担心他们家里觉得咱们家不同意你们。”
檀母眼睛红红的,想起这些年对这个长子的亏欠,又莫名为他能在这里有一个小家而感到开心。
檀砚书喉头动了动,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又松开,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妈,过去的事……怪我。”
“怪你什么?”檀母抬头,眼眶在霓虹里映出细碎的光,“怪你小时候一个人生活在奶奶家?还是怪你十几岁就不读书了去做那什么练习生挣钱?”她顿了顿,声音发颤,“怪你硬把苦往肚子里咽,连让我替你疼一次的机会都不给?”
“我是你亲妈!”她望着檀砚书,把眼泪往回憋了憋,再没多说什么。
只是就这样彼此对望着,多年来的心结竟然真的解开来一些。
第55章 ⑤⑤个吻(一更) 孩子是不是徐远忱的……
卫宇哲驻美国的工作是五年期, 除了薪资待遇翻倍,总部那边承诺他回国后直接任华东区ceo,这样的机会,他当时确实答应的没有办法犹豫。
事后才考虑到岑礼。
他喜欢很多年的女孩, 但很无奈的是, 对方另有喜欢的人。
卫宇哲不介意继续和她做好朋友, 但总不能一辈子做朋友,即使假扮她的男朋友却不被她当男的看吧?
如此想着,卫宇哲更加确定了自己要去美国工作,正好借着离别的情绪表白, 如果她说不想他走那么他就留下来,这样或许可以感动她也说不定。
所有的备胎都是先从感动这一步开始上位的,别说感动不是喜欢这样的话,恋爱脑才不会信。
去美国的那天,是在一个将雨未雨的傍晚。
城市上空压着一层铁灰色的云, 像谁把旧钢琴的盖子合上了,音色闷在里头, 嗡嗡地共振。
岑礼去送机, 穿一件卡其色风衣, 高跟鞋踩着, 像是从律所结束工作后直接过来的。
卫宇哲在二楼咖啡店里坐着, 看见她从楼下的3号门进来, 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心动的高二运动会, 她在跳高垫子上翻身坐起,额前的碎发被汗黏住,她随手一拨,回头冲他笑。
那一笑像把哨子, 吹得他此后十年都跑在同一条跑道上。
现在,终点到了。
他吸了口气,给她发消息让她上楼。岑礼抬头,目光像替他拨开汹涌车潮,轻轻把他拎到面前。
“不是过两天才走吗,怎么今天就飞了?”她笑着说,“我差点赶不上。”
“怎么,想多留我两天?”他不正经道。
岑礼愣了愣,嘴角那一点笑便收回去,像有人把窗帘猛地拉上。她大约嗅到今天的异常。
他们点了单,店员把拿铁拉成一颗歪歪扭扭的心,卫宇哲用指腹把杯子转了个向,把那颗心转到她那边。
“我有话要说。”
“我有话要听。”她配合地放下杯子。
于是他开口,从小时候调皮捣蛋总欺负她讲起,再到上学时看到有男生对她殷勤时的嫉妒,最后聊起假扮情侣的这大半年,他难得严肃,第一次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直视她的眼睛,不再含含糊糊。
“……去美国,做下这个决定只花了我一秒钟的时间,我想没有人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签完字以后,我第一时间想的是,如果我走了,你再需要有人陪你喝酒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就会选择别人了?”
岑礼垂眼,用指甲去抠木质桌面的裂缝,一下一下,像替他数心跳。
“我知道你喜欢徐远忱。”他继续:“我没打算抢,也没资格抢,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顿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未来五年的行程表,每一页空白的地方,我都写了‘回沪城’,如果你哪天需要我,哪怕只是一顿火锅、一场电影、一次半夜送药……你告诉我,我飞回来陪你。”
岑礼没动那张纸,只抬眼看他。
云层终于裂开,雨点砸在玻璃上,从他们的视角往下看,后面进机场的人或者被雨淋湿,或者手里捏着雨伞。
“卫宇哲,”她难得连名带姓叫他,“你这样做,会让我变得很差劲。”
“怎么会?”
“我觉得是这样。”她声音低下去,“我其实一直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装作不知道,然后继续默默享受你对我的好。”
卫宇哲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关系。五年很长,长到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徐远忱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足够你忘记他。也长到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发现,我爱你不过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卫宇哲提议:“我们都给彼此一个实验周期,算作我们之间的五年计划,好不好?”
他没说完,因为岑礼忽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卫宇哲,”她轻声说,“好好地去美国,去做一个有上进心的男人。”
她顿了顿,雨声填进沉默,“也别急着回来。”
卫宇哲喉结滚动,“这算是……拒绝吗?”
“是让你去成为你自己。”她抬眼,眼底有潮气,却亮得吓人,“如果你为我留下,如果我因为你喜欢我而尝试接受你,我们两个人便不会平等。日后每一次吵架,你可能都会说‘我当初是为了你才放弃去美国’,或者‘我为了你拒绝了更好的生活’,我不想要背这个锅,也不想要耽误你。”
她深吸一口气,像把余生所有氧气都吸进肺里:“去成为更好的自己,如果有缘分,也许五年以后你回来,我真的早就不喜欢徐远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