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裴府伺候人的玩意儿怎可跟嫂夫人比。”
“对对对, 我听说兴安郡主啊,那可是梧州出了名的美人儿,谢兄从未碰过女人,到时候明晚谢兄洞房花烛夜, 我们可是得好好闹一闹……”
几人顿时哄堂大笑,全都举杯向谢长钰道新婚之喜。
谢长钰懒懒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同他们碰了碰,一饮而尽。
“对了谢兄,听说那沈……裴府那小妾,之前被裴大人赶去了山上的法源寺?可是真的?”
谢长钰手中动作一顿,厌恶地蹙了蹙眉:
“我怎么知道?裴府一个小妾的事都轮得到我来操心了?”
旁人一看立刻吆喝:
“对啊!那种伺候人的玩意儿如今哪还入得了咱们谢大人的眼?你也太没眼力界儿了!”
那人见谢长钰脸色不好,忙陪笑:
“对对,是我错了,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来来来,我敬谢兄一杯向你赔罪……”
谢长钰今夜已经不知喝了多少酒了,但仍来者不拒,正当他打算同那人碰杯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今夜是除夕,家家户户阖家团圆,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冰冷的匕首撕裂了温馨的夜色,举杯的众人皆是一愣,朝楼下看去。
只见那马蹄扬起一片飞雪,朝着远处的暗夜里飞驰而去。
有人咦了一声,喃喃道:
“似乎……是往裴府的方向去了……诶诶!谢兄,你去哪儿?!”
马蹄声如擂鼓,沉沉地砸在夜色中。
沈钰楼手中拿着一直羊脂玉雕成的小狐狸,小狐狸眉眼弯弯笑得狡黠,小尾巴翘上了天,看起来又娇俏又可爱。
掌柜的一路将他送至门口,笑着赞道:
“公子当真是疼爱妹妹,这么晚了还特意出来买这玉坠,不过啊,这狐狸憨态可掬,送妹妹做新年礼物最是合适不过!”
那掌柜的打了个哈欠,“做完你这单生意,刚好我也要关门咯,家里婆娘孩子还等着呢!公子新春快乐啊!”
“我妹妹最是娇贵,脾气也不好,就喜欢最好的东西,做哥哥的送她这狐狸玉坠也不知她看不看得上眼——”
沈钰楼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狐狸,笑着对掌柜做了一礼,“新春快乐!”
说罢,转身跨下台阶。
才刚一转身的功夫,疾驰的马蹄声便砸了过来,那马如箭一般从他面前射过,渐起的风一扇,沈钰楼手中的狐狸“吧嗒”一声,落入了雪地中。
沈钰楼蹙了蹙眉,心中不知怎的抽疼了一下。
他弯身捡起地上的小狐狸,用袖子擦了擦,可不知为何,那沾上的泥点却怎么都擦不掉。
他抬头朝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看了眼,眉头蹙得更深了。
……
裴府前厅的年夜饭已经端上了桌。
秦安和秦茵第一次在裴府过年,今年裴府的菜肴较之往年要丰富得多。
外面下人在放烟火,裴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长公主笑着拉了秦茵一把,“害羞什么呢,去跟允安坐在一起,你们小夫妻俩多交流交流感情,争取明年这时候,我们府中再添一人。”
秦茵面露羞赧,低头瞧了裴淮瑾一眼。
裴淮瑾微微蹙眉,语气冷漠:
“母亲慎言,我与秦茵尚未定亲。”
“诶,明日不就定了……”
镇国公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你身为男子应当主动些,茵茵跟你坐在一起,你多照顾着些,给夹夹菜呀什么的!咱们今日阖家团圆,是该不拘小节!”
裴淮瑾没说话。
裴季礼奇怪道:
“可是明明沈姨娘没在啊,哥哥的沈姐姐没在,怎么能算团圆呢?”
这话一出屋中众人脸色都猛地一变,长公主正要让嬷嬷去将三郎抱回来,裴季礼就扭着个小屁股爬到了裴淮瑾腿上,凑近他的耳朵悄悄问:
“哥哥,沈姨娘何时回来?”
裴淮瑾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低声问:
“你问她做什么?”
裴季礼噘了噘嘴,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上次姨娘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只小狐狸对喜欢的公子报完恩,然后呢,小狐狸去哪儿了?是离开了么?还是回到天上了?”
这不吉利的说辞让裴淮瑾眉心一紧,“上次姨娘还给你讲故事了?”
“嗯,就是在湖边那次,姨娘还给我呼呼了。”
裴季礼把袖子撸开让裴淮瑾看。
裴淮瑾将他的袖子拉下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
“改日姨娘回来了你来找她,让她给你把故事讲完……”
“爷!爷!不好了!!”
裴淮瑾的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苏安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长公主眉心一竖,厉声呵斥道:
“苏安!你的规矩喂狗了?!主子们都在,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苏安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裴淮瑾看了长公主一眼,对苏安淡淡道:
“不用跪着,起来回话。”
“是、是。”
苏安站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看了眼裴淮瑾,视线又往在场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有些犹豫。
裴淮瑾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冷声道: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苏安掐紧掌心,心一横,“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语气哀戚:
“回世子爷,别院、别院着火了!”
“你说什么?!”
最先站起来的是长公主,她盯着苏安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沉,“这大过年的,当真不吉利!派人去灭火了么?”
“去、去是去了……”
苏安觑着裴淮瑾,后面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
裴淮瑾定定坐着,压着眼皮神色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情绪晦黯不明。
苏安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过了半晌,正当他要再开口提醒的时候,裴淮瑾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淡淡扫了他一眼:
“备马。”
苏安“诶”了一声,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由犹豫着问:
“主子说的是备那辆紫檀木的马车么?”
裴淮瑾腮骨绷了绷,周身气氛明显压抑到了极致,“我说,备、马。”
“不行!绝对不行!”
长公主过来一把拉住他,“你都多少年没骑过马了?如今贸然骑马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再说你是如何在我和你父亲面前发誓的?!”
“是啊允安——”
镇国公叹了口气道:
“灭火的事有司爟,他们有水龙自然比咱们专业,今日好不容易秦家也在,你就安安心心在家中待着……”
“备马。”
裴淮瑾冷冷打断父亲镇国公的话,不待屋中众人再多说一句,径直抬脚出了大厅。
苏安一看,立刻抢过架子上的大氅,仓皇跟了上去,“爷、爷您的大氅!”
“沈知懿呢?”
苏安脸色难看,“火起的时候在屋中,尚未出来。”
裴淮瑾的脚步一顿,回头死死盯着苏安,呼吸低沉。
苏安头皮一麻,低着头不敢说话。
半天裴淮瑾再度迈开步子,只是这次不知是不是苏安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脚步透着几分莫名的慌张。
裴淮瑾一路疾步走至府门口,与迎面而来的谢长钰撞了个正着。
谢长钰眉心紧锁,上来就问:
“你别院起火了?!沈知懿呢?!”
裴淮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翻身上了马。
谢长钰一看,脸上神色突地一变,二话不说也跟着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瞧了瞧裴淮瑾又瞧了瞧谢长钰,对谢长钰说:
“敢问您可是谢长钰谢公子?”
那人长相普通,谢长钰本不欲理他,然而视线一扫,却瞧见他手中捧着个荷包样的东西,他视线一顿,不知怎的心中冒出一股慌乱。
他上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眼,蹙眉:
“你是?”
裴淮瑾盯着那个荷包,眼底闪过一抹幽沉。
那男人将手中的荷包给他递到马背上,语气憨厚:
“我也是受人所托,将这个荷包送给你,那姑娘说你看到这个自然知道是什么。”
谢长钰将荷包接过来,心跳猛地一停,“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还说……哦对,她还说祝谢公子新婚快乐。”
谢长钰猛地攥紧荷包,眼圈陡然红了。
他想起宣眀十八年的春天,沈知懿学了大半年的刺绣,终于给裴淮瑾送出了自己的第一件成品。
当时同在一旁的谢长钰瞧了眼,不屑地切了声,然后趁裴淮瑾不注意,他凑到沈知懿面前,捏了捏她头上圆圆的发髻,笑道:
“沈三妹妹,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绣个荷包戴戴?你的女红这么烂,也就只有我不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