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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世子他追悔莫及_南楼载酒【完结】(69)

  那些时日每次他到海棠苑来,沈知懿都在绣帕子。

  旁人嘴碎说她绣了帕子拿出裴府去卖,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以为她又在胡作非为。

  他特意来到海棠苑,告诫她,“既然裴府不短你的吃穿,就莫要再做这等事,没得有辱裴家名声。”

  她什么也没替自己解释,很乖顺地应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惹他不快。

  那时候她听了他的话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怨他么?

  所以一贯连铜板都不曾见过的娇小姐,才因差了那二百文银子要去讨一个店铺掌柜的人情?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大小姐,是否为了如何挣银子想破了脑袋,才想出这么一个绣帕子卖了换钱的法子?

  而这护膝……

  裴淮瑾低头,盯着那护膝上绣着的“淮瑾”二字,手指不自觉颤着。

  这护膝原是她打算送给他的?!

  “爷……”

  苏安见他神色不对,替他拿了披风过来。

  裴淮瑾回过神,扯了扯苍白的唇角,“无碍,继续……”

  他喉结一滚,哽了下,隔了好久才低低道:

  “继续找。”

  “爷,陆琛陆公子来了。”

  裴淮瑾话音刚落,楚鸿在外面回禀道。

  裴淮瑾默了默,将护膝收好,无声出了房间。

  海棠苑的院子西北角,有一副石桌椅,曾经裴淮瑾在这里陪沈知懿赏过几次月。

  他坐在曾经自己坐过的位置上。

  陆琛将药丸递给他,“陆昭的药,估摸着你醒了,让我再来给你送一次。”

  他往他背上扫了一眼,“你不在房中趴好,都这般了还乱跑,嫌命太长?”

  裴淮瑾接过药丸不假思索吞了下去,闻言轻笑了声:

  “这么冷的天,不早点找到沈三,她若是冻着饿着了怎么办?就她那样什么也不会的,真若乱跑,连方向都认不得。”

  他的语气很轻松,带着惯有的平静。

  陆琛神色复杂地瞧着他,蹙了蹙眉,“裴淮瑾,你认真的?”

  他没说清认真什么,裴淮瑾也没说话,捂着唇咳嗽了几声抬头望了望天。

  东边越来越亮,日头徐徐升起来,早就不见了月亮的踪影。

  裴淮瑾收回视线,落在那扇门上,仿佛下一瞬那个小姑娘就会笑盈盈地从门里探出个脑袋,叉着腰对他娇嗔道:

  “淮瑾哥哥,我都藏起来好久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裴淮瑾低头自嘲般勾了勾唇。

  当加著在身上的所有责任、身份、光环一一褪去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明明从前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与沈知懿不是这样的。

  他也会如她的兄长般纵容她,看见她的张扬和娇俏,虽然严苛却又忍不住心软。

  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便只有苛责和规矩。

  那日她求了他好久只为了去父母的坟上看看,他允她去上柱香又如何。

  那时候永州的那场赛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冷着脸叫她莫要得寸进尺,她缓缓松开手的时候,在想什么?怨他么?

  那日赛马倘若他陪她一起,她是不是就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后来……

  后来那件下毒之事,她失怙失恃,那日在厅中那般孤立无援,唯一仰仗的人只有他,可他干了什么?

  他以自己的能力与处境在审度她,以为她同他一样,不怕、不惧、无人敢欺。

  可事实呢,那冷到没有温度的身体,委屈到发红的眼,绝望的哭泣和控诉。

  是否这一桩桩一件件,才让她寒了心想要离开他。

  所以那夜在陈家村,她醉酒说出来的话并非一时兴起,原来她早已一件件攒够了失望。

  原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未在意过罢了。

  裴淮瑾自嘲轻笑。

  “你爱她么?”陆琛仰头看着天边,喝了口酒。

  裴淮瑾提起来也要喝,被陆琛制止,“你有伤。”

  裴淮瑾将拿酒的手收了回来,沉默着没说话。

  他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别人他对沈知懿只有兄妹之宜,旁人信了,他自己也深信不疑。

  陆琛见他不语,忽然就了然地笑了,耸了耸肩,道:

  “我理解,占有欲作祟,裴淮瑾,其实我发现你比我渣。”

  裴淮瑾提了提唇角。

  渣么?

  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旁人用在他身上,从前他们只会说裴家世子爷清冷、说裴少卿不近女色。

  可他自己如今也分辨不清,他对沈知懿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只是觉着,这么冷的天,他一定要尽快将她找到才行。

  陆琛喝了口酒,看着天边逐渐亮起来,起身道:

  “行了,药我也送到了,你若是需要随时……”

  “爷!爷!找到了、找到了这个……”

  陆琛猛地住嘴,两人都听出了苏安语气里的慌乱,不禁一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苏安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的帕子急匆匆出来,走到台阶下的时候还险些一脚滑到。

  裴淮瑾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待看清那帕子上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时,猛地攥住了拳。

  “这是……”陆琛上前一步接过那帕子,看了裴淮瑾一眼,小心翼翼打开。

  那帕子上确实是一块儿血迹,且从那血迹干涸的样子和颜色来看,有一段时日了。

  “这是在哪找到的?”陆琛问。

  苏安看了裴淮瑾一眼,转头回陆琛的话:

  “就在……就在沈姨娘的枕头底下,看起来像是急匆匆塞进去的。”

  陆琛皱了皱眉,看向裴淮瑾:

  “允安,沈姨娘病了?”

  裴淮瑾没回答他,只是眼神虚空地望着他手中的帕子。

  良久,他回过神,怔怔看向陆琛,眼底神色第一次出现茫然。

  “病了?”

  他用的是反问句。

  陆琛瞧见他的神色,心沉下去一半,正要吩咐苏安去将李霖唤来,却听裴淮瑾语气平静地吩咐:

  “苏安,去将周大夫请来。”

  不出片刻,海棠苑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可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周大夫,而是那日在万方茶肆遇见的周大夫的徒弟。

  徒弟解释道:

  “我师父去了外地收药,这两日不在京中。”

  裴淮瑾没说话。

  陆琛示意苏安将那帕子拿到周大夫徒弟面前,厉声问:

  “沈姨娘前段时日一直找你师父看病,你可知她生了什么病?”

  周大夫徒弟一听,立刻一拍脑袋,关切道:

  “对了,我还差点忘了!那血竭给沈姨娘用下后,要再配合喝上两幅此前我师父给开的药,方能彻底治好她的心疾。”

  “心疾?”陆琛疑惑。

  裴淮瑾眼帘一颤,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周大夫徒弟身上,张了张嘴,哑声道:

  “什么心疾?”

  周大夫的徒弟见他神情冷肃,脸色也不好,心底直打鼓,如实道:

  “那日,那日我师父被夏荷姑娘请来给沈姨娘诊脉,诊出、诊出……”

  他瞧见贵人的眼神猛地黯了下去,一个激灵,急忙道:

  “诊出患了心疾,是一种不治之症,只有一味血竭能够救活沈姨娘,但那血竭实在难求,好在前几日南边的富商带来一株,我师父本要想法子买到那株血竭,结果一听世子爷已经买了回去,便放弃了。”

  “难不成……”

  周大夫的徒弟小心翼翼抬眸觑着裴淮瑾,“难不成是那株血竭没效果?”

  裴淮瑾咬紧后槽牙,冷笑出声。

  难怪,难怪她会涂口脂,原来是为了遮掩自己生病后的苍白!

  裴淮瑾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嗓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情?”

  周大夫的徒弟小心翼翼道:

  “约莫、约莫两个多月前,当时沈姨娘让我师父暂时不要同任何人说……”

  “暂时不要同任何人说。”

  裴淮瑾重复了一遍,嗤笑出声,语气里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狠意。

  他抬了抬头,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接着一声,“不要同任何人说……”

  不告诉他,所以让他以为无所谓将血竭给了别人?然后让他在后来的某一日知道,痛恨过去的自己么?!

  裴淮瑾气极反笑。

  好一个不要同任何人说……

  陆琛瞧见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听从外面跑进来一道慌乱的脚步声。

  “爷,沈姨娘……沈姨娘找到了。”

  裴淮瑾动作一顿,淡淡扫了楚鸿一眼,语气平静地对陆琛开口:

  “能否将陆昭请来,如今暂时没有血竭,沈知懿的心疾需要他帮忙诊治。”

  “爷……”

  楚鸿唤住他。

  一贯沉稳到死板,刀砍在身上都面不改色的暗卫脸色苍白红着眼眶,一开口,语气里竟然有了压抑不住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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