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光,沈知懿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仍能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沈知懿一愣,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淮瑾来到她们身边下马站定,蹙着眉仔仔细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一开口嗓音带着后怕的沙哑:
“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秋霜姐她……”
裴淮瑾神色冷了下来,扫了陈秋霜一眼,“上马。”
陈秋霜不敢耽搁,忍着疼踩上马镫。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四周忽然响起两声狼嚎,那马一受惊吓,撩蹄子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陈秋霜被带的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
“秋霜姐!”
沈知懿急忙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裴淮瑾语气低沉,“这附近还有狼,此地不安全,我们先躲起来。”
正说着,身边的密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匹比方才还要那匹狼还要高大得多的狼出现在众人五步之外。
裴淮瑾蹙眉,将两人护在身后,举起弓箭:
“你们先走,左前方沿着那几棵灌木下去,有一个山洞,去躲着!”
“可你……”
沈知懿担心地看着他面前的那匹狼。
裴淮瑾眼神一软,语气不自觉温柔了下来,哄道:
“快去,我没事!你留下来反倒让我掣肘。”
沈知懿点点头,想了想,他恐看不见,便又道:
“那你小心着些。”
说罢,动了动还隐隐作痛的脚踝,搀扶着陈秋霜往裴淮瑾说的方向走去。
裴淮瑾举着弓,余光瞥见那小姑娘头也不回的背影,唇边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那匹狼见裴淮瑾一人落了单,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裴淮瑾飞快在那匹狼扑过来的身前放出一箭,阻了狼飞扑的速度,另一只手从背后掏出匕首,一刀戳在那狼的左眼上。
那狼哀嚎一嗓子,吓得退回了那匹小狼的尸体旁。
裴淮瑾眯起眼睛盯着那狼,手中的匕首在夜色下泛着冷寒的光芒,刀尖鲜红的血滴在洁白的雪地上。
那狼跟他对峙了半晌,瞧了瞧他手中的匕首,终是生了退意,夹着尾巴离开了。
裴淮瑾静静喘了两下,拭掉唇角的血渍,将方才射出那支箭从雪地上拔了出来。
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危险后,转身追着沈知懿她们去了。
裴淮瑾进到山洞里的时候,陈秋霜已经晕了过去,沈知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正在胡乱替她包扎着。
她此刻后知后觉感觉到后怕,眼泪顺着小脸不停往下掉,双手抖个不停。
裴淮瑾将匕首和弓箭放到一旁,轻叹了声,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沈知懿身上,接过她手里的布条,温声道:
“我来吧。”
那披风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温热和他身上夹杂着薄荷味的龙涎香,沈知懿身子一僵,下意识就想将披风脱下来还给他。
裴淮瑾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淡淡的:
“即便是陌生男人,此刻在这洞穴中,外面冰天雪地,也会将自己的披风让给女子穿吧。”
见沈知懿还要拒绝,他又道:
“你若是不穿,夜里冷,到时身上生了冻疮皮肤溃烂我可没办法。”
他深知沈知懿的性子,说她夜里若是冻得发高烧都没有说她皮肤溃烂来的有效。
果然,话音刚落,那小姑娘脸色立刻变得一言难尽,而后乖乖裹紧了他的披风。
裴淮瑾瞧着她紧拢着披风,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的样子,眼底漾出笑意,这才转头继续替陈秋霜包扎好。
他一面包扎,就感觉旁边那姑娘一面在打量自己,半晌,听她犹豫地问:
“你……受伤了?”
裴淮瑾一愣,擦掉唇角的血,笑道:
“无事。”
他如今的身子,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但这些都同她没什么关系。
沈知懿点点头,“哦……”
“怎么来了这里?”
裴淮瑾坐到洞口的位置,替沈知懿挡风,等了半天没听到她的回答,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秋霜叫你来的?”
“你怎么知道?”沈知懿警惕地看着他。
裴淮瑾扯了扯唇角,“放心,我没跟踪你,也没刻意打探过你的行程,只是……”
他想到方才楚鸿说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杀意,随即又温声对沈知懿道:
“只是猜的。”
沈知懿才不信眼前这个男人所谓“猜的”的鬼话。
她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不理他。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好奇地悄悄打量起他。
“你若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直接问。”
裴淮瑾的声音吓了沈知懿一跳。
她脸颊微红,有种被人穿戳的羞赧。
这个男人今夜救了她,两人也算是有过共患难的经历。
况且方才那种危机时刻他救了她,她直觉他不会对她有危险,之前对他的那份冷漠和排斥便也消了不少。
许是这里太过冷清,沈知懿想说说话来摆脱方才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想了想,还当真问道:
“你和我……之前有仇么?”
裴淮瑾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自嘲般抬了抬唇角:
“是我对不住你。”
沈知懿闻言,眉心一跳,脑中忽然又抽疼得厉害。
她下意识拍了拍脑袋。
裴淮瑾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忙倾身过来,似是想安抚她,然而抬起的手在即将触到她的时候顿住,停了片刻又落了下去。
“想不到便不要想了,你如今这样……很好。”
沉默了片刻,他又道:
“我在你生命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忘记了,就忘记吧……”
不知为何,沈知懿听他说出这句话,自己明明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内心深处却无端生出酸涩的感觉来。
她蹭了蹭鼻尖,哦了声,将自己紧紧缩进披风里,下意识去摸手腕,随之小声呀了声。
裴淮瑾回头看她:
“怎么了?”
沈知懿支吾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的手串……我的手串丢了,应当是丢在方才那个地方了,我要去找回来!”
裴淮瑾蹙眉道:
“现下那母狼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说不定还会带狼群来复仇,此刻还不安全,明日再去。”
“……哦。”
沈知懿虽然,答应了,但裴淮瑾仍能看出她的坐立不安。
他蹙了蹙眉,忽然记起沈知懿的手腕上似乎一直以来是带着一串佛珠。
那佛珠沈知懿曾对他说过,是她幼时有一年生了场大病,险些没挺过来,后来她母亲去庙里跪了三天三夜为她诚心求来了那串佛珠。
回来后,她带上那佛珠,未出三日病就好了。
从此那佛珠就一直戴在她的手腕上没摘下来过。
而她现在还不记得她的母亲已经……
裴淮瑾看了沈知懿片刻,起身去寻了匕首来,哑声道:
“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我出去一趟。”
她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着急之色再不加掩饰:
“你不会是要去替我找手串吧?!你我素昧平生,我不需要你替我去冒险,我自己去就行!”
说着就回去找自己的那把匕首。
裴淮瑾静静站在月光下,没了披在身上的披风,收束齐整的水蓝色锦袍被风一吹,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视线从那匆忙找匕首的姑娘身上收回,缓缓低头看向地上那月牙白色的披风。
方才她起得急,许是忘了,披风便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在了地上,上面还落了个小巧的脚印,是她跨过去时留下的。
裴淮瑾盯着那孤零零的披风无声扯了扯唇角,弯身将那披风捡起来,打掉上面的脚印,走过去重新披在沈知懿的肩膀上:
“你留下来,我去。”
沈知懿一怔,急忙摇头,“不行不行,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裴淮瑾瞧着她这幅火急火燎的模样,强忍下想摸摸她脑袋的冲动,正色道:
“陈秋霜是女子,先不说我与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不合规矩,便是她有个头痛脑热或是伤口出血了,你若是走了,谁来照顾她?”
“可……”
裴淮瑾打断她的话:
“行了,你那点功夫自保都难,留下吧,我很快就回来。”
裴淮瑾说完,不等她拒绝,将弓箭留给她防身,又在山洞口遮了些干树枝,转身原路返回刚才的地方。
地上的雪很厚,原本的位置上血迹、狼爪触目惊心。
裴淮瑾蹙了蹙眉,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在凌乱的雪地上翻找着。
不知找了多久,突然在方才那小狼的尸体下,发现了沈知懿的那串佛珠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