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用匕首掀开小狼的尸体,弯身将那手串捡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极细的喘息声,似是野兽压抑着呼吸打算捕食猎物时的声音。
他猛地攥紧匕首,刚要抬头看去,骤然感觉身前一阵风声,一匹巨大凶狠的狼朝他扑了过来。
裴淮瑾猛地一个侧身躲过,回身就将匕首刺入那狼的后腿。
然而这边刀刃还嵌在狼身上,身后又有一匹母狼猛地扑了过来,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
裴淮瑾眉心一紧,反手抽出刀,一刀朝着那母狼的另一只眼睛捅去。
这次母狼早有防备,趁机松口躲开。
方才那匹公狼又在同一时间冲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照着裴淮瑾的脖颈扑上来。
裴淮瑾向后翻身躲过,那公狼异常狡猾,看似是要咬他的脖颈,实则趁着他躲闪的功夫死死撕咬上他的左腿。
裴淮瑾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却未攻击那匹公狼,而是趁着母狼从另一面夹击过来的时候,身子向下一仰,手中刀锋翻转顺着母狼的脖颈捅进去,一路划穿了母狼的胸膛。
然而这一动作也让那公狼的牙齿死死嵌进他的皮肉中。
裴淮瑾脸色一白,强撑着在那母狼的身上补了几刀,直到确定它死透了,才回来对付公狼。
公狼适时松开了他的腿,奔到母狼跟前低头嗅了嗅。
裴淮瑾趁着这一间隙,撕下一块儿衣裳紧紧绑在自己腿上。
可那伤口太深,衣裳不一会儿就被鲜血浸透,鲜红的血如水流一般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裴淮瑾扶着树干弯身咬了咬牙,额角浸着冷汗,青筋直跳。
他死死盯着那公狼身旁那串佛珠手串。
——方才打斗时不知何时掉在了那里。
月光清冷,四下里寂静一片,只听得见一人一狼对峙时发出的粗重喘息。
突然,也不知是狼先嚎了声,还是裴淮瑾手中的匕首先刺了出去,一狼一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裴淮瑾的匕首刺进狼的下腹,那狼吃痛疯了般咬上他腿上本就受伤的位置。
裴淮瑾另一只手赤手空拳重重挥在狼眼睛上,一拳下去血渍四溅。
公狼“嗷”的一声松嘴,疼得满地上打滚。
裴淮瑾此前本就受了棍伤,这么多日都未将养好,昨日大夫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此刻腿上又失血过多,终是撑不住了。
他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丝,缓缓滑坐在了身后的树干前,重重喘了几下,侧身艰难地将远处的手串够了起来。
那公狼也没好到哪儿去,亦受了颇重的伤。
但它起来后瞧见裴淮瑾腿侧雪地上那一滩越泅越大的血迹,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呜鸣声,压低着头一瘸一拐朝他靠了过来。
裴淮瑾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呼吸越来越重,身上的温度却流失得越来越快。
对面那匹狼眼冒幽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勾唇笑了笑,干脆放下匕首,扯下一块儿干净的衣襟,在狼恶狠狠的眼神中将手心里那枚手串上的血迹替她擦拭干净。
他擦得很仔细也很专注,连缝隙里细小的污垢也不放过,而后将它小心翼翼放在胸口的最里层。
这样即便他死在这里,明日沈知懿找来的时候,这枚手串也不会丢吧。
他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如银盘一般皎洁的月亮挂在漆黑的天幕上。
差点儿忘了,明日又是上元节了,可甘州没有京城的花灯,他的小姑娘没有兔子花灯了。
裴淮瑾捡起匕首,失血过多已经让他再难将匕首紧握在手中。
他瞧着越靠越近的狼,突然释然地笑了。
算了吧,就这般死在这没什么不好,至少手串他找到了,血竭也给了她,他死在这,她永远不用再记起他,记起沈家遭难一事。
至于沈家的冤屈,想必谢长钰和那乔琢会帮她洗刷。
而裴府,也会有新的世子爷和家主,季礼很懂事,裴家在季礼手底下,今后会比在他手底下更好。
裴淮瑾……这个名字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也好。
裴淮瑾低头看了眼胸口的位置,那手串上似乎还残留着小姑娘手腕上的温度。
他将头靠在树干上,缓缓而无力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正当这时,那公狼瞅准时机,嗷呜一嗓子纵身一跃朝着裴淮瑾扑了过来。
可就在尖利的狼爪刚触到他的一瞬间,那狼忽然痛叫一声滚到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再未挣扎起来。
巨大的狼身甫一坠地,沈知懿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它身后。
裴淮瑾双手骤然攥紧身下的积雪,双眸死死盯着她,漆黑而幽深的眸中掀起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
小姑娘身上的披风七零八落的,发髻也散了,鼻头红红的不知是哭的还是吓的。
她双手紧握着淌血的匕首,抖个不停,娇嫩的小脸上煞白一片,月光照进她噙着泪的惊慌失措的眼底。
她见他看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一脚踢开那头死透的公狼,蹲在裴淮瑾身边,一开口,沙哑的嗓音都快吓哭了:
“它、它死了吗?你怎么样……”
“样”字的最后一点儿音还含在口中,裴淮瑾忽然猛地一把将她死死压进怀中。
他的浑身都在颤抖,手臂用力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知懿……沈知懿……它死了,你很勇敢……”
他用尽全力抱住她,一遍遍唤着,嗓音里的颤抖压都压不住。
男人怀中的那枚手串膈得沈知懿疼,可脖颈处冰凉的液体却让她动作一时僵在了原地。
第47章 第47章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沈知懿艰难地睁开双眼。
刺眼的光令她眯了好半天的眼睛,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躺在客栈里,阳光斜斜地从窗口照进眼前的墙壁上, 暖黄色的像涂了一层碎金一样,空气很干燥也很暖和, 没有昨夜的湿冷,没有厚重的雪。
沈知懿有些恍惚地盯着帐顶看了半天,忽然有些不确定, 昨夜经历的那些到底是现实,还是只是一场奇怪的梦。
她下意识抬起左手, 手腕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醒来了?”
沈钰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床沿微微下陷, 沈钰楼温暖干燥的掌心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烧了——”
男人的声音始终很温和平静,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总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平和。
沈知懿回头看他, 眨了眨眼, 糯糯唤了声“哥哥。”
沈钰楼的眼睫猛地一颤,而后微微弯唇轻笑着应了声“嗯, 哥哥在呢。”
沈钰楼端了杯水给她,将她扶起来: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知懿摇了摇头, 端起温热的杯盏小口小口嘬着。
半杯温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她的所有跌宕起伏的情绪也终于平缓了下来。
她往门口看了眼, 奇怪道:
“秋霜姐呢?怎么没看到她人?昨夜她也受了很重的伤,可替她叫大夫了?”
沈知懿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由远及近传来,谢长钰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一眼瞧见床上醒着的姑娘,惊喜地扑过来:
“你醒了!”
说着,他似是想来摸她的额头,手举到一半又顿住,自责道:
“昨日都怪我不好,应当留在客栈时刻不离身的。”
沈知懿弯唇笑道:
“是我要吃那干酪,你去替我买我这才自己跑了呀,对了,秋霜人呢?”
听她提起陈秋霜,谢长钰脸色一变,又飞快调整回来,笑道:
“她在隔壁,喝了药还在睡着呢……”
说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别关心别人,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昨夜他们找到沈知懿的时候,谢长钰吓得心脏差点儿蹦出来了。
那小丫头靠在裴淮瑾身上,两人都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动静,在他们身下是一大滩深深漫入雪地里的血迹,旁边还有两把匕首和两匹狼的尸体。
谢长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沈知懿面前,摸了摸两人都是温热的,还都有气,这才放下心来。
急忙和沈钰楼以及他们带来的人将两人送回去,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找到了昏迷的陈秋霜。
原本谢长钰想直接将陈秋霜扔在荒野不带回来,还是沈钰楼说如此不明不白的,会成为沈知懿的心结,他才没好气地将人勉强带了回来。
沈知懿见谢长钰不愿意多提及陈秋霜,心里也多少明白了些什么,没再问下去。
沉默须臾,沈钰楼见她不时用眼睛偷偷瞟自己两眼,叹了声气,无奈道:
“你是还想问什么么?那个叫裴淮瑾的?”
他一出口,谢长钰的身子立马僵硬了不少,定定看着沈知懿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