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摸了摸鼻尖,吸了吸,“嗯”了声,“昨夜……是他救了我们。”
昨夜密林里虽然黑,但月光却清亮,若她没看错,那个男人腿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被他抱住的时候,他的身体都是冰凉的。
沈钰楼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抚:
“他没事,他的人将他带回去了,你们所有人都平安,不要瞎想了。”
沈知懿听话地点点头,原本刚想说自己饿了想吃饭,忽然昨夜面对第一匹狼时那些画面倏地涌现在脑海中。
恶犬、倒在血泊中的春黛、那枚孔明锁,最后的……大火。
她蹙了蹙眉,这次视线却是落在谢长钰身上:
“谢长钰,为什么你会来陈家村找我?”
话刚一问出口,瞧见谢长钰脸色蓦然僵硬,沈知懿的心猛地一沉,语气严肃了几分: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春黛呢?到底去了哪里?倘若春黛在京城,为什么春黛的表哥会跟着我们?”
谢长钰沉默下来,回头与沈钰楼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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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你醒了!”
裴淮瑾刚睁眼,鼻腔里还未盈满药味,楚鸿急切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他扭动沉重的脖颈侧头去瞧,入眼先是苏安那双红肿的眼睛。
裴淮瑾微微弯了弯唇角,低低道:
“没出息。”
他的嗓音干哑得厉害,苏安来不及回话,急忙爬起来跑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裴淮瑾扬了扬手,苏安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他这一动,牵扯了伤口,浑身哪哪儿都疼。
裴淮瑾不禁嗤笑一声,自己这般折腾下去,当真都不用将陆昭请来,可以直接埋了。
“爷您还笑得出来……”
昨夜将人接到的时候,自家主子当真就只剩半口气儿了,整个下半身的衣裳全被血水浸透了,这么一比起来,他背上的伤反倒不值一提了。
得亏陆昭陆神医当时想得周到,临来之前遣人送来了几颗保命的神丹,再加之恰好昨夜那三个北羌商人为表诚心,除了血竭外又额外送了几株西域的千年红参,这才勉强将主子的命吊住。
楚鸿也跟着叹了口气,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他难得也语重心长劝道:
“主子,您要折腾属下不拦您……咳,也拦不住,但您能不能等您这次的伤养好后再折腾……”
楚鸿说的话中肯,苏安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
裴淮瑾淡定地喝了杯水,面色如常地“嗯”了声。
楚鸿长叹一声,看主子这敷衍的一声,怎么看都不想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样子。
裴淮瑾喝了水后没有立刻放下杯子,指腹在杯沿上缓慢地摩挲了片刻,神色冷了下来,对楚鸿吩咐:
“待会儿你去闻府传个话,限他两日之内将秦茵交出来。”
“是。”
“还有——”
他看了楚鸿一眼,“从即日起,你和楚聿他们,所有人,全部去客栈保护沈知懿,不用再在我跟前听令,遇到危险该杀的杀,也不用再来给我汇报,若是出了事,我给你们兜着,唯一要求保护好她。”
“爷……”
裴淮瑾抬了抬手,制止了楚鸿后面的话。
昨夜他硬撑着自己保持着一丝微弱的意识,唯恐那些恶狼又找了过来。
直到谢长钰找了过来,他听见谢长钰对那乔琢说沈知懿无碍,他才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裴淮瑾朝窗外看了一眼,正午的日头正盛,想来现下,沈知懿应当醒了吧。
他低头自嘲般扯了扯唇角。
便是连去瞧她一眼,确认她安好这件事,他如今都做不得了。
正这般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刚刚出去拿药的苏安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路跑一路磕绊道:
“主、主子!沈、沈姑娘来了!沈姑娘来看您来了!”
裴淮瑾的身子猛的一僵,脸上划过一抹震惊又无措的表情,随即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正要唤楚鸿给自己拿件体面点的衣裳,“吱呀”一下门就被打开了。
裴淮瑾下意识将身上的被子拉高了些。
沈知懿也没想到屋中的人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为了换药方便,领口还是微微敞开的,里面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
沈知懿脚步一顿,进来后站在门边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还是裴淮瑾若无其事地套上楚鸿递来的外裳,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你来了?”
“嗯。”
沈知懿回过神,提着药包走到床边。
楚鸿替她搬来杌凳。
“我来……瞧瞧你,昨夜感谢你救了我和秋霜,这些是一些上好的止血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你留下来吧。”
沈知懿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同一个刚认识的说话的语气无异。
裴淮瑾看向她的眼底,还是那般坦然清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怅然若失,略一颔首,“劳烦了。”
沈知懿摇摇头,“你救了我,我如何能担你一声劳烦。”
经了昨夜两人共患难后,她对他倒是没那么排斥了。
她有些好奇地来回打量了床上之人几眼,犹豫了下,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从前是官身么?家里是做什么的?”
刚问完,她又立刻解释道: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以。”
裴淮瑾听她突然这么问,不由一怔,随即微微抬起唇角,隐瞒道:
“从前是白身,如今刚上任梧州令。”
沈知懿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倒是露出了几分骨子的可爱和娇俏,微微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我是怎么认识的,但我不想欠别人的,这样吧,我父亲是户部尚书,你既然担任梧州令,今后我回了京城,会让我父亲给你写一封举荐信,到时无论你是调任旁处还是就在梧州,仕途都会顺遂些。”
小姑娘说得认真。
裴淮瑾瞧着她这幅一板一眼说话的样子,心里漫上一丝暖意。
从前她也这样装过小大人,一板一眼将那原是街头乞丐的金宝他们骗得服服帖帖,天天跟在她后面“老大老大”的叫,最后还是沈钰楼看不下去,戳穿了她。
裴淮瑾含笑点点头,配合着她的话:
“如此,在下便多谢沈小姐了。”
说罢,沈知懿便要起身离开。
裴淮瑾唤住了她,朝她摊开的掌心里放着那枚被他护在胸口的手链。
沈知懿眼睫轻颤了颤,走过去,从他的掌心里拿了起来。
软嫩的手指尖轻轻搔过裴淮瑾的手心,男人修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下。
“多谢。”
裴淮瑾收回右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不用。”
“那我告辞了。”
两人的对话客气而疏离。
沈知懿对他略一施礼,转身刚走到门口,苏毅匆匆进来,语气严肃:
“爷!府门口被人围了!”
裴淮瑾下意识看向沈知懿,沈知懿也顿住了脚步,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口。
“先别走。”
裴淮瑾对她说,然后问苏毅:
“怎么回事?”
“是那些原本在甘州贩卖羊绒的商人,得到消息说爷要将那独家经营权给桑布他们,便都聚在了府门前讨说法,此刻正闹得凶。”
“那我哥哥他们呢?!”
今日沈知懿来裴淮瑾府上,是沈钰楼和谢长钰陪着的,他们在府门口等她。
她有些担忧,下意识就要往门口走。
裴淮瑾先她一步下床,将她拉至身后:
“你别去,等我先将人处理了,苏安,带上名单走。”
第48章 第48章 他好像,真的要永远失去……
裴淮瑾出去后, 沈知懿不放心沈钰楼和谢长钰,也跟了出去。
大门口早就被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甘州不比京城,甘州民风开放, 百姓身体健硕性子也跟着豪迈,一言不合就抄起棍棒要动粗。
所以当沈知懿看到府门口一群壮汉拿着各种棍棒铁铲, 在门口吆五喝六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裴淮瑾侧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语气难得沉了下来:
“你出来做什么?!进去!楚鸿——”
对面都是不好惹的彪形壮汉,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现在这里太过惹眼。
“我要找我哥哥!”
沈知懿急道:“你忙你的,我就站在身后, 不碍你事。”
裴淮瑾还欲再说,门口的人开始高声嚷嚷起来,他蹙了蹙眉, 无奈长舒一口气,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半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那群人里面为首的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壮汉,一看就是常年奔波在大燕和北羌两地的商人。
那人举了举手中的铁锨, 高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