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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永嘉_行期一【完结】(46)

  老夫人这一生,送完丈夫上战场,又送儿子上战场,再送孙儿上战场,每一次送时从不流露不舍之情,等待时不做啼哭之声,便是失去了儿子孙儿,她痛哭一场后,便只在人后悲痛。人前王妃不能理事,她还得支撑起门庭,还要忍着锥心之痛与京城前来吊唁之人应酬。

  在这一点上,大孙媳还不如看起来娇滴滴的公主。

  初来王府,她闹着要见秦烈,见了之后知道指望不上便一边安分守己,一边默默抄写佛经好在自己面前博得一两分好感。

  被迫骨肉分离,她悲痛欲绝,却也在知道不可更改后止了眼泪,不怨天尤人,不沉湎哀愁,开始忙着给孩子做些衣裳鞋帽等力所能及的事情。

  也是因为看她这般柔韧,老夫人起了些怜悯心思,默许她偶尔可偷偷看一眼孩子。

  她已经足够小心,只趁着午间过来,结果不想竟那般巧遇到了的秦慎,闹出这一场风波来。

  倒也不算坏事,孩子过了明路,只她是必不能留在王府了,也不能留在冀州。

  不能出现在任何秦慎可能出现的地方。

  令仪得了消息,便开始收拾东西。

  她过来时什么也没带,走时只一个小包袱,留下一箱笼都是她给孩子做的衣裳鞋袜。

  得知孩子被取名秦焕,还被留在王府,她松了一口气,留在王府总归有门有户又锦衣玉食,比不知道送到哪个庄稼户里过得更好。

  只可惜她来不及给他做更多的衣服,他不曾看过一眼自己这个娘亲。

  或许这样也好,记不得,他才能在王府过的更好,她如此安慰自己,背起包袱离开。

  到了院门处,沈嬷嬷忽然跑来,对她道:“老夫人开恩,临走时去看一看孩子吧。”

  她跟着沈嬷嬷来到老夫人住处的耳房,乳母抱着秦焕站在那里,令仪颤着手自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孩子正醒着,懵懂地看着她,小嘴张张合合。

  眼泪不受控制扑簌簌落下,她忙往后撤了撤,免得滴落在他身上,忍了许久才忍下,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错眼地看着,恨不得将孩子的样子刻进眼睛心底。

  虽一句话不说,一旁的沈嬷嬷与乳母却看的心酸。

  便是不忍心,沈嬷嬷还是开了口:“公主,该走了。”

  令仪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乳母,转身跪下,朝老夫人正房方向磕了三个头,对沈嬷嬷道:“以后焕儿便拜托老夫人了。”

  说完又眷恋地看了一眼秦焕,起身背着包袱离开。

  正房里,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问秦烈:“你打算送她去哪?”

  秦烈道:“衙署登记造册,该去哪便去哪,我不过问。”

  老夫人叹气:“到底夫妻一场,你若念及夫妻情义,不如将她送回京城,不然且不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说她这副样貌,岂能安稳度日?”

  夫妻情分?她说那些话侮辱践踏他的时候,何尝想过夫妻情分?

  他不杀她已经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当算仁至义尽。

  秦烈道:“她若有造化,自己走回去,我必不阻拦。”

  老夫人早就从沈嬷嬷口中得知他们当日争吵,听他话中依然带气,不好再劝。

  第32章 安居 、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在院外候着, 将令仪送到黄州州府的衙署外。

  那里已有不少妇人在那里等着,令仪穿着棉布衣衫,用头巾遮着脸, 低头走过去,站在她们身后。不时还有人过来, 人一多,便熙熙攘攘的, 直到衙署里走出来一个小吏,示意大家噤声, 现场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拿着册子一一点名,点到的人站到左侧去,分到不同的地方。令仪名字靠后, 前面走了几波人, 终于点到她的名字,她被分到州府城郊的郡县。

  和她一起被分过去的有六七十人,大都是妇孺,还有七八个孩童,跟着带路的人一路走回祁县。虽说只花了大半天功夫, 令仪却从未走过这么多路,累的气喘吁吁, 脚板生疼,她这还只是背了个包袱, 再看其他人无不背着被褥行李,却无论稚子还是老妪,无一人叫苦,还颇有些精神奕奕,她也不吭声, 只静静跟在后面。

  到了淇县,又有里正拿着册子点名,给她们分派房子。

  令仪一路浑浑噩噩,待到此时方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来到此处。

  原来黄州之前先被白莲教占据,又被徐州攻陷,之后再被冀州收复,之前人口已十不存一,秦烈下令,从冀州等州迁数万人过来,虽背井离乡,到了这里却分房分地,因此不少人自愿过来。

  令仪随的这一行人,都是在战场上死了丈夫的冀州军遗孀,秦烈之前专门在冀州划了一片地供她们居住劳作生活,不收任何税费,可如今阵亡的战士越来越多,孩子渐渐长大,那土地哪养的了这么多人?且土地乃冀州军私产,只给他们免费耕种。

  虽然到了这里便与普通百姓一样,田赋人头税徭役一样跑不了,却能得到自己的田地,还送房子,且对遗孀和伤兵,前五年各项税赋减半,于是趁着这机会,不少人报名来了黄州。

  和令仪说起这些的,是她的新邻居周嫂,她丈夫追随秦烈的大哥一起死在守城之战中,给她留下一个遗腹子,和一个老母亲。

  经历这般苦难的妇人,却不改其热心肠,自己麻利收拾好东西,做好饭菜,见到隔壁一点动静没有,土墙矮的狠,一勾头看到令仪只一个包袱,连锅碗瓢盆都没带,便热情邀请令仪来自家吃饭。

  待令仪吃完饭,她又带令仪去其他相熟的遗孀家里买多余的被褥,帮令仪铺好了床,才回自家去。

  翌日一早,周嫂又来叫令仪去她家吃早饭。

  令仪习惯了锦衣玉食,盖着那泛着潮气的粗布被子,昨晚睡得不好,可今日要去选田地,耽误不得,只得勉强起身。

  周嫂家早伤吃的黑窝窝和玉米糁,令仪勉强吃了一些后,与周嫂一起去里正那里,待到人齐了一起去选田地。

  走了一个多时辰,方到一片荒草胡阔处,里正痛心疾首:“这里以前都是良田,虽经历了大旱,前年也被我们救回来大半,可惜后来打了一年多的仗,又全荒了。不过只需一两年便能养回来,按着人头算,不管老人小孩,一人十亩,自个儿挑好了来我这领田契。”

  令仪完全不懂这些,只跟着周嫂。

  周嫂蹲下拈起土搓了搓,又在鼻下闻了闻,面露喜色,“真是上等田!”

  她家三个人,便是三十亩地,冀州田税本就不高,前五年又减半,除非遇到大灾年,否则一家人不仅衣食无忧,年底还能存下银子。

  分给将士遗孀的全都是以前的上等田,没什么可挑的,周嫂很快选好,问令仪:“妹子,你选哪块?”

  令仪出了王府,便一心想回京城,根本无心在此逗留。

  闻言只道:“我不懂这些,都听您的。”

  周嫂道:“行,你这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要不就选在我家田地旁边?以后我捎带手的把你家田也种了。”

  两人选好田地,排队在里正那里领了田契,回去时天已经擦黑,周嫂的儿子小石头虽只十岁,却已做好了饭菜,等着她们俩回来。

  令仪受周嫂诸多帮忙,又见到这般懂事的小石头,心中愈发愧疚。

  她心知肚明,她们这个家的男主人,是因为自己父皇才战死。心中打定主意,待她走后,便将沈嬷嬷塞给她的银票偷偷留给她们,虽不能抵消她们失去亲人的痛苦,至少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虽然选了田地,因着还没开春,仍旧无法耕种。

  众人根本闲不下来,分给她们的房子已经算是保存相当完好的那些,里面却依然蛛网密布,破败不堪。

  大家互相帮忙,补窗修门,垫桌摆椅,之后更要全部打扫一遍。

  弄完这些,大家又弄起纺车织布机,不能种地便纺线织布,一刻也不肯停歇。

  这些失去家里顶梁柱的女人们,经历苦难依旧生机勃勃,都憋着一股劲要把日子过得更好。

  令仪从未过过这样的日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虽不太熟悉,也在努力跟着她们学,并且趁机在村里到处走一走。

  一来是多抛头露面,以期引起谢三娘那样的暗探注意。二来也是熟悉地形,查探是否当真无人看管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未有暗探联系自己,也未发现有人看管,看来只有靠她自己回京城了。

  可还没计划好路线,又一拨人的到来打消了她的念头。

  那是一千多个流民,被里正安排在与她们一河之隔的对岸。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里正给他们分房子田地时,河那边爆发一阵喜极而泣的哭声,隔得老远依旧传过来。

  周嫂她们原本不太看得起他们,因为这些人一人只能分五亩田,剩下五亩虽然也种着,三年后却要用银子买,买不起便要被衙署收回。

  对庄稼人来说,田就是天,谁的田地多,谁的腰杆就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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