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花哭着道:“你欠我的难道是银子还的了的?!这么长日子来,你说你是落难的世家公子,我一边操持家里,一边种地干活,把你们两人伺候的舒舒服服。你现在跟我说都是假的,没一点真心,那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她哭的伤心欲绝,周嫂等人无不动容,赘婿却郎心如铁:“我心里已经有了小环,再装不下其他人,你还年轻,人也良善,把我忘了吧,欠你的银子我一定会还你。欠你的情......若有来生,我再娶你。”
“啊呸!你祖奶奶个腿!”周嫂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你个骗子装什么情深!这辈子遇到你已经够晦气了,还想要来生,你个下十八层地狱的烂货还想投胎做人?!我告诉你,做梦!在河那边,你们俩人也有十亩地,怎么就活不了?!你娶小环就是图她的地好,图她有房子,图她能干,图她手里有钱!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觉得自己又行了,又嫌弃她是寡妇了,还在这给我唱什么大戏?心里容不下别人,在床上对着桂花妹子怎么能硬?那看来这鸡儿和你不是一条心,不如早早切了了事,免得又在外面惹祸!”
分明不相干,甚至无人知道他在这里,可听在秦烈耳里,总觉得周嫂在指桑骂槐。
一开始或是自己疑心,可怀里人分明在偷笑,他脸色阴沉下来,问她:“笑什么?”
令仪看着他脸色,猜测个大概,绷住脸违心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实在怪不得他。”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秦烈慢慢重复了一遍,脸色更加难看。
他翻身上来,恶狠狠地问:“你说的是哪个故人?”
携带着怒气,他动作又狠又重,床再度开始吱呀吱呀响,还好外面正热闹,可到最后室内平静下来时,外面早已没了声音。
令仪又困又累,已来不及想是否有人听到。
他忽然道:“这次回去,我便要领兵攻打京城。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方能回来。”
七皇子到底是先帝血脉,又有郭相辅佐,京城中根基甚深。
先太子死后,又经历过耿庆暴政,天下大乱,朝中、地方不少人心思定,无奈依附与七皇子只求片刻安宁。再加上郭相搬空国库,一直招兵买马,京城如今粮草充足,城墙坚固,十万兵马在手,更有柳云飞等名将守城,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
令仪睁开眼,目光掠过他看到了那座巍峨皇城,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想回去吗?”他问。
“能回去吗?”她问。
他轻笑:“只要听话,我便带你回去。”
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他声音温和:“待你父兄皆死,父亲入主京城,我们两家恩怨一笔勾销。有我在,天下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永嘉公主.......”他唤她的封号,“除了名分和孩子,我什么都能给你。”
她不做声,显然不为所动。
秦烈叹气,又退一步,“你是前朝公主,不能教导我的孩子,见面却无妨。只要你听话,我可时常让你见焕儿。”
他左一句右一句总离不开“只要”二字,她问:“怎样才算听话?”
他拨开她耳边长发。
“我不在时,等着我,盼着我。”
“我过来时,陪着我,粘着我。”
“这便是听话。”
第40章 逃脱、
秦烈走后一个多月, 黄州来了位神医。
他带着母亲四处行医,不仅不收诊金,偶尔还会赠送药材。
行至黄州时, 因着天气炎热,更将自制的清凉避暑药丸不收分文地送人, 走到哪里都深受欢迎。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领药丸的人更是天不亮便排起长龙。
周嫂五更便赶了过去, 回来时天已黑透,人还是喜滋滋地, 因为来回排了两次队,领回来两颗药丸。
一颗留给石头,另一颗拿来给了令仪。
令仪不肯收, 周嫂佯怒:“且不说你时常从州府带回来的宣纸毛笔, 只说你那田租,和白给我们种有什么两样?!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这药丸只是花费我些时间,你要是不肯收,我以后是再没脸见你了!”
令仪只得收下, 夜里坐在灯下,认真看那红色药丸。
碧草铺好床, 提醒她:“公主,这种不知来历的药, 还是不要吃的好。”
令仪道:“外面把那位张神医传的神乎其神,周嫂给我药更是被人未曾想到,我这条命没那么金贵,难不成还有人绕这么大圈子来害我?”
碧草无可反驳,只能看着她将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 一股清凉之意直窜咽喉,唇齿间尽是留香。
令仪怔了怔,随即笑道:“真甜。”
这小小一颗药丸,似乎真能避暑,令仪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更要与周嫂同去张神医处。
碧草阻拦:“公主若身体不适,自有名医过来诊治,何必纡尊降贵去寻那乡野大夫?”
令仪半笑不笑:“你们王爷只是让你伺候我,何时我要去哪里还得去请示你不成?”
碧草忙道:“小人不敢!”
令仪冷淡道:“既然不敢,还不快去准备,与我同去?”
走上与州府不一样的方向,令仪察觉到那一父三子跟了上来,其余还有一些人,她分不清,却也觉得无比可疑,隐隐围成圆圈,将她护在其中。
她假做不知,一路与周嫂说笑,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神医处。
她们今日来的不早,前面已有百十人排队。
可她们刚到,便遇到有人在前面排队,刚好家中有急事要走,愿把位置让给她们。
周嫂惊诧:“还有这等好事?”
令仪抿嘴一笑:“嫂子是有福之人,我也跟着沾光。”
两人来到了队伍前头。
简陋的土坯房中,坐着一位身材矮小,面容蜡黄,眼皮耷拉的男子,正在给别人号脉。
换来的位置很靠前,很快便轮到她们。
令仪坐在桌前,掌心向上,神医看了眼她白腻纤细的手腕,视线转到她脸前帷帽白纱上,“姑娘要看什么病症?”
令仪泠泠道:“妇人病。”
一听这三个字,本欲围过来的暗卫都不由往后撤了撤。
这种事关房内隐私之事,王爷岂愿被人知晓,他们不敢不避嫌。
碧草云英未嫁,想起每次王爷来时,房内暧昧的动静,亦不由脸上发热。
王爷显然不是多怜香惜玉之人,公主看这病倒不稀奇。
于是在公主以自己有话与神医细说,让她去外面等着时,并未起疑心。
待到房中只剩二人。
令仪再忍不住,掀起面纱哽咽道:“十五姐姐!”
“张大生”紧紧握住她的手,“十七妹妹!”
“初时听到这药的名字,还以为是巧合,吃了才确认是你。姐姐,你.......怎么扮成这样?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流翠姑姑她可还好?你们是否一起?”令仪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十五公主道:“流翠姑姑一直与我在一起,至于其间种种,说来话长。现在我只有一句话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走?”
令仪毫不犹豫:“愿意!无论去哪,我都同你们一起!”
紧接着她又踌躇道:“只是我只怕一时走不了,更会连累你们。”
“傻妹妹!”十五公主叹道:“对我来说,这世上只剩你一个血脉亲人,何来连累之说?”
。
令仪拎着几包药回家,碧草找大夫看了一遍药材与药方,并无丝毫不妥,是妇人滋阴养气美容养颜之方,这才动手给令仪煎服。
令仪苦夏,之后懒得再出来,只是让碧草摘了许多桃子酿果酒。
却也因着苦夏,只口头指挥,自己并不动手。
秦烈过来时,第一罐桃子酒刚刚酿好。
京城花了四个多月方才拿下,皇宫被攻破之际,大臣逼死了七皇子与郭相以投诚。
秦烈将七皇子头颅砍下带到冀州慧娘坟前祭奠,之后又马不停蹄赶来黄州,已数日不得好眠。
这样奔波劳累,她竟还嫌弃,夸张地以手遮鼻,“王爷还是先去洗个澡,再来陪我一起饮酒。”
甫经大战,他眼前似乎还有血色,心中杀意正浓,若是旁人,这会儿早已身首异处。
偏偏她说话时眼波盈盈,嘴角带笑,他升不起半分杀意,只有欲念升腾。
沐浴时,他还在想,她在高兴什么?
是因为自己过来?或者是因为他说过的话?
——带她回京城,带她见焕儿。
他没忘,更不会骗她,所有这些事儿,他都会做到,只要她听话。
果酒清甜,可秦烈喝惯了烈酒,只觉没有味道。
莫说是果酒,便是杜康,这会儿喝起来也尝不出滋味来,盖因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偏她一杯接一杯地倒,秦烈好笑:“公主这是打算灌醉我?”
令仪笑吟吟道:“难不成我灌不倒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