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到底是书香门第,秦茵荣骂人也不至于太粗鄙,翻来覆去也不过是“狐狸精”、“贱人”、“贱婢”、“不知耻”等词汇,骂公主用不入流手段勾搭男人,笑公主痴心妄想,想让公主知难而退。
若不是秦小山来的及时,她差点便指使人将公主赶出王府去。
秦烈更关心的是公主的反应。
一个丫鬟道:“她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白,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另一个补充:“好像快哭了,只是没落泪......”
“她哭了,只是很快扭过头,没让郡主看到.......”
秦茵荣偷偷打量秦烈神色,见他神情越来越冷,不等丫鬟说完,便求饶起来,“父王,我也不是故意,只是家中除了孙姨娘,再没见过其他女人。我只是怕.......怕有人取代母亲的地位,我太害怕了,父王!”
她实则并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却知道只要抬出母亲来,父王便会心软。
秦烈看着她酷似慧娘的一张脸,淡道:“你母亲是极深明大义贤良淑德之人,处处与人为善,对人从不口出恶言,我原想着,程家教得出你母亲那样的女儿,也当教得好你这个外孙女。却不想教的你满口污言秽语,心思狭隘,自今日起,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明日我会请宫中嬷嬷过来教你规矩,何时学好何时方能出来走动!”
不顾秦茵荣的哭求,他出了门,不自觉又走回公主院外。
不想平时终日敞开的院门,此时紧锁着。
秦小山在后面尴尬道:“是公主的命令,说王爷孩子众多,需得锁上门,免得再受惊扰.......”顿了顿,声音放的愈发地轻,“还说,在谢玉玉十六公主过来前,再不想见任何人......”
秦烈脚步停下,面色黑沉,转身回了外院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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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谢玉见公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其一谢玉献上玉玺得以回京,依然住在昔日的府邸,皇上却并未为他安排一官半职,他身份尴尬,终日待在府中,除了下人出来采买,与任何人都不来往。
其二便是如何让谢玉与十六公主听话,若不能保证他们不乱说话,还不如不见。
还未等秦烈安排好,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设了家宴。
秦烈别的宴席不去,却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
说是家宴,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不少大臣。
他痛打朝廷命官,落得个莽夫的名声,加上又被众御史参奏,是以桌案前门可罗雀。
倒是太子,昨日刚刚喜得麟儿,让子嗣单薄被人诟病的东宫,多了一道保障,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众位大臣都过来恭贺,案前十分热闹。
皇上过来时见此情景,脸上笑意淡了几分。
太监一声唱喏,众人忙各归各位,齐呼万岁行礼,他这才与皇后在前面坐下。
没了众人阻隔,秦烈举起茶杯敬对面的太子。
太子举杯回敬,他身旁坐着的太子妃也款款举杯,秦烈与她对视一眼,尽皆露出客套笑容,举杯共饮,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天家和睦之相。
太子妃身旁,安国公主秦缨,暗含怨恨地看过来。
她本是秦家千娇百宠的小姐,眼高于顶,便是太子妃在冀州时也要让她三分。
可如今父王成了父皇,她虽然是公主,奈何得罪了秦烈,那些昔日与驸马平起平坐的同僚,甚至他的下属,这几年靠着军功步步高升。唯有驸马,一次次被摒弃在出征将领之外,一点军功也捞不到。她求父皇母后,倒是给了文官的职位,一上来便是户部侍郎,她也曾得意过。
奈何驸马戎马出身,不擅文官的那些言语官司。
莫说巧舌如簧八面玲珑,他连上峰的言外之意也听不出来。
其间更出过好几次纰漏,若不是她进宫哭求,少说也要降职问罪。
到如今,虽则依旧是侍郎,却只做些边角公务,没有多少实权。
且驸马并不领情,看着昔日同僚军功赫赫,只觉自己这个官做的憋屈愁闷。
私下时不免抱怨,若不是秦缨当日暗害公主,就凭他做过秦烈的副将,又是他的妹婿,如今少说也是三品大将,手握兵权,前途不可限量,不比这个被人架空的侍郎来得痛快?!
秦缨心中亦是后悔,可她心高气傲岂会承认。
只是昔日眼高于顶的秦家小姐,如今对太子妃几乎亦步亦趋,妄图借此稳固地位,到底着了痕迹。
宴席行进,很快便酒酣人热,皇后一个眼神示意,便有贵女上来献艺。
插花斗茶,抚琴题诗,各有各的绝活,长相也是春花秋月,各有千秋。
皇后一边微笑欣赏,时不时将眼光投过来,秦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稍稍又坐了一会儿,便以更衣为由起身离开。
到了外面,遇到同样躲避出来的秦洪。
皇后今日的安排并不为他一人,秦洪也在其列。
一见到他,秦洪像是见到了救星,怂恿道:“三哥好事还没着落,我这个做弟弟的岂能赶在前面,还是三哥先请。”
秦烈笑骂:“我膝下已有三子,你孤家寡人一个,战场无眼,难道不怕日后无人送终?”
秦洪大咧咧道:“人都死了,还管得了那身后事?我自安眠,便是被人掘坟扬灰也与我无关。”
秦烈知道他自小便性情豁达,尤其生母去世后,更是看淡许多东西。待到他封王,位高权重,那份不羁愈发明显,仿佛来人间仿佛只为游戏一场,其余皆不在意。
他说这话,秦烈不爱听:“浑话!若连你这个靖王爷也被掘坟扬灰,咱们江山定已旁落。”
秦洪依旧不以为意:“所谓江山也不过如此,咱们从刘家人手上抢来,迟早还会有人自我们手中将它夺走,从古至今莫不如是,何苦执着?”
这话十分耳熟,秦烈顿了顿,道:“这段时间,你倒是看了不少书,也学了不少东西。”
他话有深意,目光如炬看过去。
秦洪熬不住:“我错了,三哥,这话是........她说的,我不过鹦鹉学舌罢了。”
秦烈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警告道:“你既然保下她,就给我好好看着。”
秦洪苦笑:“她如今在江南行医,未曾踏足京城,三哥尽管放心。只是.......她走之前曾托我打听,十七公主如今可还安好?”
秦烈面色沉郁,并不吭声。
秦洪见此情形猜测出几分,劝道:“三哥,你与我不同,我已决定终身不娶。你总归是要娶妻的,王府也需要一个王妃。公主只是失忆,心性不会变,她那时不愿无名无分跟着你,重来一次也不会不同!与其重蹈覆辙,不如趁早放手,既然她的消息并未泄露出去,何不放她走,免得当断不断,日后受其所乱?”
秦烈淡道:“你向来不善口舌,不想为了个女人,竟如此雄辩。”
秦洪急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十五公主,都是为了你!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我原以为你找到她会杀了她,倘若你下不了手,我来替你动手!”
秦烈负手道:“我的事,不需你插手。”
“三哥!”秦洪一着急,原本不敢说的话脱口而出:“且不说她是前朝公主,她更是宋平寇的贵妃,宋家唯一血脉的母亲!她这样不忠不贞之人,根本不值得!你不放手,难道真的能抛开一切娶她不成?!”
第60章 入宫 ,
秦洪走后, 秦烈兀自又站了一会儿,方回宴席上与皇后告罪,称自己腿伤复发, 需提前离宫。
他在皇后责怪的目光中离席,却没直接离宫, 走半道上,拐弯进了一处偏僻宫殿。
后宫嫔妃所住之处, 大都种花,有人爱菊有人爱梅, 讲究一个雅字。
这处宫殿却遍植树木,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新朝初立,前朝宫人死的死, 逃的逃, 这么偏僻的宫殿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
皇城几次易主几经劫掠,殿内早被搜刮一空,只有几张桌椅落满灰尘,不见旧时模样。
唯有这些树不问兴衰, 不分喜悲,于无人在意处, 长得郁郁葱葱。
秦烈差点错过树影最深处的秋千,如今早已斑驳开裂。
可绳子上仍有捆绑的纱幔, 虽已褪色,也可想见昔日坐在上面是一位怎样爱俏的小姑娘,才会做这般无用的点缀。
秦烈不觉伸手推了推,仿佛上面坐着人一般,动作极为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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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烈到慈宁宫时, 太后正在查看秦焕所习大字。
见秦烈过来,她招呼他过来一起看,“虽则腕力依然不足,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只是年纪尚小罢了。咱们焕儿当真天资聪颖,尚且不足五岁,三字经弟子规都已倒背如流。”
秦烈道:“不过太后教的用心罢了。”
太后不高兴了,“你这话我当真不爱听,虽说严父慈母,可你对焕儿也太过严厉了些,本来就难得见一面,见了面不是训斥便是冷脸,不见你夸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