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丢到龙床上,语气平淡,“父皇,两位兄长都在这里看着,还请您写下退位诏书,交出玉玺,以正大统。”
皇帝与贵妃的两个儿子,虽然平庸却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如今统统都在他怀里了。
至于贵妃,虽是后宫妇人,却也是不得不除的政敌,裴珩没有自己动手,交给了底下人去杀,此时已经与她两个儿子的尸身在一处了。
“贵妃和两位兄长都已经上路,儿臣知您宠爱他们,必然舍不得同他们分开,待您殡天,儿臣会将您和他们埋在一起,叫你们在地府团聚,再享天伦之乐。”
闻言,皇帝气的头痛万分,双手狠狠的扣在床沿,身子一颤,呕出一大口血来。
“你这畜牲!他们是你的亲哥哥,贵妃又何曾亏待过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为何下不了手呢?
裴珩冷笑,“父皇教我仁善顺从,我学会了,父皇教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清除异己、斩草除根,我也学会了……我还会父皇的字,可要写给父皇看看?”
皇帝睁大瞳孔,眼前阔别十年的儿子,从乖巧懂事,温润知礼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冷血狠毒的畜牲。
……变得越来越像他。
皇帝心中一震,最后一点倔强的心气也没了,身子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饮下此生最后的悔恨。
裴珩屏退其他人,用一条黄玉带,亲手送了皇帝最后一程。
临死之前,皇帝仍然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他,仿佛在宣告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不会因为他的摧折而磨灭。
裴珩只觉得好笑,看着人慢慢断气,声音低沉道:“贵妃临死前已经交出了玉玺,退位诏书我也已替你拟好,你以为你对我很重要?不过是只固执又自以为是的病虎罢了。”
太极殿里回荡着两声艰难的吐息,像投进水里的石头,挣扎片刻,很快没了踪影。
他走出太极殿,长阶下是千军万马。
尸横遍野的戈壁滩上,裴珩踏上蛮族的尸堆,他高举旌旗,虽未加身皇袍,也已是三军人马中不可撼动的常胜王。
留下些许人马打扫战场,他跨上马背,在血红色的夕阳余晖中赶回燕京城。
下马卸甲,取下佩剑,擦去脸上的血痕,踏进熟悉的小院。
家中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院里有他留下的御林军保护,随行的太医和军医正在灶房里煮药,看到他来,太医忙起身来回话。
裴珩着急地望向堂屋里间的方向,停步问太医,“她的眼睛怎么样?因何失明,要吃什么药?等多久才能痊愈?”
太医伏低了腰身,“回殿下,姑娘因常年劳累眼睛,头部又遭受重击,脑中淤血压迫眼睛才导致失明,治疗此症切不能急,不可大悲大痛,要让姑娘放松开怀,辅以汤药活血祛瘀,好生养着,定有一日可痊愈。”
得知此症有痊愈的机会,裴珩急躁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又注意到太医所说:“她的头部遭受过重击?”
“是,姑娘便是因此失明。”
裴珩怒火中烧,吩咐手下参将,“先把燕京府尹给孤扣下,再去州府衙门把此案相关的卷宗都找出来,孤倒要看看,此案孰是孰非。”
“末将遵命。”参将退出门去。
裴珩屏退了太医,推门走进堂屋,撩开门帘,就见华青正在床边照顾月栀。
她刚给月栀擦洗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心里担心月栀的身体,也对眼下家里进来的这些生人感到莫名排斥。
裴珩走进来,眉间杀气未退,穿一身黑底绣金文的劲装,初看到,吓了华青一跳——这人一身戾气,满是血腥味,像当下战场的杀神,哪里是她外冷内热的表哥。
可看相貌,又的确是他。
裴珩不强迫她尽快接受自己的身份,只站到床前看昏迷中的月栀,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瞧她面色如雪,像是个雪做的人,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我走后发生了什么,月栀为什么会被关进大牢,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他进城后直奔家门,家中却只有华青一个人闭锁大门躲避蛮族,隔着门听她说“月栀还被关在牢里”,便即刻赶了过去。
此时问及细节,华青打开了话匣,将月栀如何被骗去宅子,被岫玉和齐邈意图欺凌,不得已杀人自保,到齐家与府尹暗自勾结,不经审查便私定此案……
“竟有这等混账事!”裴珩愤而握拳。
“他们就是欺负我们家中无人,表哥,你一定要为姐姐讨个公道!”
华青看裴珩如今的排场,心想他必定是升了大官,盼着他能让府尹重审此案,还月栀一个清白。
裴珩给床上的月栀掖了掖被角,叮嘱华青,“你且照顾好她,我去去就回。”
他离了家,直奔府衙。
*
简单到只有几行字的卷宗,却细致的写了月栀被罚秋后问斩,后又因“齐家心善不予追其重则”,改判为监禁一年。
齐邈此人,裴珩往日只知他与静安侯有所往来,如今看来,他是家大业大到轻易便买通了州府衙门,整个燕京城里上到权贵世家,下到富商小民,无一不言他德高望重、施恩惠下。
真要是品德高洁,便不会被罢官赶出平州,必是在平州被人拿了把柄,惹了摆不平的大事,才匆匆逃到燕京。
齐邈已死,这件案子便是他的家人在背后为他走动。
裴珩走出卷宗房,来到府衙后堂,燕京府尹正被押在此处,手脚被缚,嘴被堵住。
他抬抬手,手下一小将拿掉了府尹口中的破布。
府尹环顾一圈,身边人着的大都是凉州军的服制,他却一个都不认识,对裴珩严肃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怎敢拿我?”
裴珩将卷宗丢到他面前,“这件案子你并未堂审便定了罪名,难道是朝廷给你如此胡作非为的权力?”
卷宗在府尹面前展开,看到上头的“齐”字,府尹心慌的咽了下口水,左右看看,又望向外头被押在院子里的衙役。
“纵使我有疏漏,错判冤案,也要朝廷派人来定我的罪,拿我的人,凉州军由静安侯统领,静安侯与我平级,尚不敢待我无礼,你等不过凉州军中小小将领,焉敢在此放肆?!”
府尹壮起胆子,意图震慑众人。
身旁压着他肩膀的小将,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呵斥:“有眼无珠,这位乃是当今太子殿下,竟敢对殿下无礼,是不想要脑袋了?”
府尹心头一慌,抬眼看身姿挺拔的青年,果然气度不凡,眉眼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都是天家风范。
他声音磕巴,气势明显矮下去。
“自从十年前皇上废黜太子后,便再没立过新太子,这位若是太子殿下,为何下官没收到京城送来的诏书?”
小将:“我等收到蛮族进犯边境的军情,急行军快马加鞭赶来,自然比驿官到的早。”
军情是府尹在十天前上报,又知是这伙人解了燕京之困,终于不敢说话了。
裴珩问他:“你收了齐家多少银子?”
“一千两……”府尹老实跪在地上,尽数招供,“她们说那女子家中无人,又是蓄意勾引齐老,想毁齐家名声,欺骗钱财……齐夫人说宁愿花一千两买她的命,也不愿意受人胁迫。”
听过几方供词,裴珩了解到事情全貌,叫人拿掉了府尹的乌纱帽,抄没他家中钱财,将他关入大牢监禁三年。
凉州境内颇有政绩的县官有不少,裴珩钦点了一个县官上来填补府尹的官位,又亲自下令——
“齐邈与其妾室设计诱骗良家女子,事情败露,齐家又罔顾律法,行贿府尹,私下定罪,视大周律法为无物,罪不可恕。”
“着抄没齐家家产,家奴充为罪奴,家眷涉案轻者可不予追究,涉案重者一律流放出城,罚做苦役二十年。”
新府尹还未上任,裴珩的话便是新官令,小将带着自己的兵马和府衙内的衙役兵分两路,前去齐家和前府尹家抄家。
齐家被围时,里头正在为齐家大少爷庆祝生辰,宾客满堂,好生热闹。
官兵冲进来,为齐家的烈火浇了一盆冷水,宾客们匆匆逃席,有几个见状不对的丫鬟也悄悄跟着宾客们跑了。
夜色漫漫,外头的乐声停了。
岫玉并未察觉不对,在昏暗的房中与家丁偷/欢,沉浸在忘我的欢愉中,将死去的老头子和大牢里的月栀都忘得一干二净。
事毕,她趴在家丁怀里,黏糊糊的问他:“等我再从夫人那儿弄点银子来,便与你离开齐家,去过逍遥日子,可好?”
“当然好,能讨得你这样漂亮的媳妇儿,是我的福气。”家丁将她搂紧,大有再战一回的势头。
岫玉笑的欢喜,“死鬼,没个正形。”
老东西死后,她一日比一日快活,有时甚至想去大牢里谢谢月栀,若不是她杀了齐邈,自己哪能从那双老手下逃脱出来,得这么一段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