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事朕都已经安排妥当,但那些老臣还在念叨,无非是看朕年轻,又对往日重立废太子一事有所疑虑,才换着花样的点朕。”
裴珩说罢,心中的烦躁减轻许多。
就听月栀说起:“你先前不是用这次科举选上来的人补了许多文官的缺吗,这里头或许有能为你分忧的人?虽说年纪大阅历也深,但老臣们毕竟是先帝的臣子,先帝脾气大能压得住他们,你……你英明神武,定也有办法叫他们臣服,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的念叨,你也不必听全。”
裴珩安静听着,忍不住偏脸看向她,粉嫩的面孔娇柔的像新开的芙蕖花,说出口的话却很有一番道理。
他以为她不会懂权力的博弈,却忘了她从小被卖、夹缝求生,又在宫中生活多年积攒的生存智慧。
是了,往日他因大事小事烦忧不定,也是月栀为他开解,疏解心结。
月栀看不见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爱护、欣赏,只知道自己说完后,裴珩便不出声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想到什么,忙解释:“我不是要你冷落所有的老臣,也不是想抬举进士,更不是为梁二公子说话……你不要误会。”
“朕没有误会。”裴珩声音沉了几分,“朕是觉得皇姐是朕的解语花,句句都说在朕的心坎上,尤其是那句,英,明,神,武。”
他故意忽略掉她话中的梁公子,重新把话头牵回两人之间。
月栀稍稍安心,听他话尾那句说的俏皮逗趣,不由得抿唇轻笑,顺着话头哄他。
“你能文能武,有经世治国之才,也有戎马疆场之志,哪里都好,合该是你坐这个皇位,为万民解忧。”
即便她是哄小孩子一样的笑语,裴珩依然听得很开心。
他侧身去用脸颊蹭蹭她的发顶,语调慵懒,“皇姐再多夸夸朕,朕便不觉得累了。”
侧面垂下来的长发撩得她脸侧痒痒的,月栀抬手去挡,掌心推在他脸上,更觉得他像只起了兴致的大狗狗,有些黏人。
闷声笑:“好本事都夸尽了,再夸就只能夸你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言必出行必果,好的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裴珩微笑:“原来朕在皇姐心里竟是这样的好儿郎。”
他像是故意逗她,胳膊靠着她的肩,渐渐压过重量来,明明是月栀靠着他搀扶才能行走,被他弄的像是她在撑着他的重量前行一般。
自他对皇位起了心思后,月栀就没再见过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一边觉得二人仪态不端失了皇帝的威严,一边又觉得他我们这样开心实在难得,忍不住陪他嬉闹。
“自然,你是我心里最好的儿郎,全天下的男子加在一块儿,都比不得你半分好。”
本是一句调笑的戏语,却在青年的心湖中震起轩然波浪。
既然月栀当他是最好的儿郎,而他也不想跟月栀分开……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那……皇姐何不进宫陪朕?”
月栀看不见他微红的面颊,略显慌乱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只当这是他一如往常的撒娇,捏了捏他的手肘,“你在说什么呢?”
手肘上轻柔的力道让裴珩回了回神,甚至不敢细想在那个冲动的瞬间,自己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只看着她温柔的神情,体内猛然翻涌的燥热便失了几分血性。
“没什么,我浑说的……”
闻言,月栀微微抓紧衣袖,“你若在宫中无趣,我倒是能时常进宫陪你,只怕你每日忙于政务,没空见我。”
裴珩眼中一亮,又提起气来,“只要你来,朕便有空。”
月栀轻笑:“既说这话,你可别忘了。”
“同你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记在心里。”
他深深的看她,仗着她看不见,丝毫不掩饰眼底化开的柔情,心底几分生于相伴的情愫,早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染上了青年人躁动的欲念,算不得干净了。
月栀哪知青年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为二人久违的闲话感到开心,听他没有忘了自己,还把她说的话记在心里,心里便暖暖的。
“你初登大宝,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便不要给我那么多俸禄和赏赐了,我府上人不算多,每月花销几十两就够了。”
“若要我说,我也不必住那么大的公主府,住个两进三出的宅子就很不错,现下公主府空着一大半的宅院,平时不住就罢了,还要腾出人手去打扫,早浪费多少人力。”
“你也是,册封之前就该跟我商量商量的,该不是怕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享不了这么大的富贵,会逃回燕京去吧?”
月栀念叨起来也没完,起了小情绪,还要拧他一把。
堂堂帝王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竟津津有味,不知觉间已经走到了山腰处,将人扶到前方平地上修建的小亭中。
“朕是怕。”他轻轻扶着她坐下,“当时只说自己是个将军,你都不愿意同我入京,若叫你知道我要坐皇位,你更不肯来了。”
“我肯不肯有什么要紧,反正你都把我绑过来了。”想起那时被迫上京,月栀仍有点不高兴。
“皇姐,咱们不提这个了,行不行?”他实在怕她总念着这个,某天她真会逃回燕京去。
裴珩哀声请求,月栀无奈叹气,手掌顺着他的胳膊摸上去,揉揉他的发顶。
“我没有多了不得的心愿,既然你已是皇帝,又能做一个明君圣主,我便在京城陪你……总归我只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在哪儿都一样的。”
得她承诺,裴珩心中倍感踏实。
他坐在她身边,将她护在自己和亭柱中间,一只手臂拖着她的后腰,防止她不小心跌下去。
随从们远远的等在山路上,很识趣的没有来扰他们的清静,让他在这一刻能够独享月栀的温柔暖意。
坐的近了,才闻见她身上的茉莉花香。
“皇姐怎的不用栀子头油了?”
“前些日子,苏景昀赠了我几大包干茉莉,给我制头油,做香包熏衣裳。”月栀开心的展开衣袖送到他跟前,“好不好闻?”
听是那医官的功劳,裴珩笑不起来了,喃喃道:“这茉莉香有些浓,闻久了会犯苦,还是栀子花香甜一些,更配你。”
他说着,捏住她凑过来的手腕,俯身嗅她衣裳上的气味。
似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手腕上,月栀感到肌肤发痒,缩回了手臂来。
“那我下回换栀子花就是了。”
裴珩眯起眼睛:其实这味道很香,只是他近来品了几味茉莉茶,嗅到这气味,便不觉得喉咙干渴起来。
——想把她吃下去,咽进肚子里。
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忽然不知何处丢来一块石头,咚一声落在空地上,裴珩下意识单手把人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配剑上。
四周安静无声,侍卫匆匆赶来,裴珩拂手示意他们去四周察看。
月栀缩在他怀里,小心的抓紧他胸前的衣裳,“是有刺客吗?”
裴珩勾唇,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侍卫正在排查,皇姐先别动。”
帝王的话带着一股叫人不能拒绝的威慑感,月栀乖乖呆着不动,眼中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的胸膛好厚实,胳膊粗了好多,搂在后背上有点重……
什么时候起,那个被她抱在怀里哭唧唧的小太子,已经长成这般可靠的男人了。
第29章
新帝登基, 昭告天下,大张旗鼓的册封宁安公主,却鲜少有人知道新帝带进京的女子除了宁安公主外, 还有一位未得封号的郡主,沈娴。
远离苦寒的北地, 来到繁华京城,身边只带着一个贴身照顾的丫鬟, 没有母亲和弟弟,沈娴起先还有些不习惯。
但当她住进新帝赏赐的府邸, 三进三出的宅院,虽不比往日居住的侯府那般大, 却也是精致非常, 在京城地界寸土寸金,只这一间府邸, 比两个侯府都值钱。
沈娴喜欢的不得了, 嫌新帝赏赐的下人不够多, 又叫人采买了十几个丫鬟回来,每每出行都是前呼后拥,排场气派极了。
府中只有她这么一个金贵的主子,不必看爹娘的脸色, 不必让着年幼的弟弟,每日去权贵府上品茶插花, 游园宴赏, 日子过得花团锦簇, 无比滋润。
没过多久,恩科榜出,京中贵女都去榜下捉婿, 沈娴也想起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不过她才不屑去跟人抢,当今皇上可亲口对她说过,等她有了喜欢的人,皇上会为她赐婚。
她只坐在府里,听丫鬟打听来的消息。
“新科状元才华横溢,得皇上恩赏已经定了外放做府尹,只是他出身小民农户之家,相貌也只算得上是端正,若配郡主,必是他高攀了。”
“新科榜眼出身大家,家中田宅无数,朝里朝外都有亲眷,文采相貌亦是斐然,只是脾气冷了些,人都说他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声的闷葫芦,此人若配郡主,也实在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