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嫣一尝那酒,满意的笑起来,“是挺有滋味,喝了心里暖暖的,果真是佳酿。”
“那自然,去年秋日用两大筐梅子酿的,总共就这么两小坛,都拿来待客了,喝完这些,再要尝这滋味就得等到明年了。”
国公夫人笑着感叹,倒叫月栀馋起来,方才吃了好些菜肴,若喝上这么一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解腻,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便说:“既是不多见的佳酿,便为我斟一杯吧,省得错过美酒,心里念想着。”
国公府的侍女为她斟酒。
月栀摸到酒杯,端起小酌一口,入口显示酸甜的梅子味,回味带着一点微苦的酒香,下肚后才泛上一股清香的甘甜,果真好喝。
她面颊微红,连连点头,宴席上也开始饮酒说笑,推杯换盏,好生热闹。
天色渐晚,月栀醉的面色通红,被婳春扶着走出园子,恍惚中回过神,“芷嫣呢?”
婳春:“少夫人早被梁大公子接走了,公主小心脚下,您也真是的,怎么能拿甜酿当水喝呢,走路都不稳当了。”
月栀感觉晕晕乎乎,仿佛模糊的看到头顶被晚霞染红的天色,空气中吹来的凉风和心里的温暖。
没有烦恼,只有开心,这感觉真奇妙。
月栀不重,喝醉了酒也不吵不闹,乖乖的被扶着走,走出国公府门,婳春远远的招呼外头守在马车旁的侍女来帮忙,没有注意到月栀多迈了一步。
看她一脚踩空,晕乎乎的向前扑去,婳春忙伸手去捞,却见旁边伸出一只如青色的衣袖,从胸前搂住月栀摇摇欲坠的身子。
定睛看去,那高大俊朗的男子,竟是今日未曾谋面的梁二公子。
“多谢公子搭救。”婳春下意识紧张,因她在背地里做了不少偷梁换柱的事,在皇上那里得了信任,在梁二公子面前就不免心虚。
她想把公主接过来,却见他俯身捞起公主的膝弯,将公主那醉酒绵软的身子横抱在了怀里。
后头国公府的宾客陆续被送出出来,全都睁眼看着这一幕,有人笑有人奇。
——端方守礼的梁家公子,竟当街抱住宁安公主,可见两人情真,难道是在皇上结婚之前就已经心意相通了?
——他们郎才女貌,当真天生一对。
——还未大婚便这般卿卿我我,是否不合礼数?公主酒醉不知便罢了,梁二公子清醒的很,也不怕如此作为坏了梁家的名声。
梁璋对人言充耳不闻,抱着公主娇小瘦弱的身子,请婳春引他前去公主府的马车。
踏下台阶,步履的幅度带动怀中的人身体微颤,酒醉朦胧中,她热烫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衣裳都快将他的心烫化。
月栀轻吐热息,酒热从肚子里散开,难耐将手臂从袖中伸开,被微凉的秋风吹过才觉得舒适一些,垂落手臂,自然的搭在了男人肩上。
“嗯?”她搂住了谁?
“公主安睡便是,微臣会送您回府。”
陌生男子的声音在脑海中放大,她分辨不出这声音,只想:这怀抱很踏实,这感觉很熟悉,似乎从前什么时候,也有人这样抱过她……
她满身酒香掩盖了男子身上的气息,只觉得宽厚的臂膀令人安心,实在是一个好睡的地方。
“那便……劳烦公子了。”她醉醺醺睡去,一双手臂环绕在男子颈间,睡得安心。
梁璋心脏紧了又紧,满怀甜腻的酒香,低眸看她酡红的面颊,细长的脖颈,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胸/脯。
白日里只能远观的贵人,此刻毫无防备的靠在他怀里。
梁璋慌乱抬眸,红透了耳根。
第33章
梁璋坐着自家的马车跟着公主府的马车走, 一直陪同到公主府门外,他殷勤的前去将熟睡的公主抱下马车,走进府中, 将人送到闺房门外。
“二公子送到这就好,公主未醒, 我等下人本不该放公子入府,还请二公子不要张扬此事。”
婳春说罢, 示意左右的侍女上前,一起从他手中将月栀接了下来。
梁璋望着被扶进房中的月栀, 恋恋不舍,他满腔心动尚未倾诉, 只能求告婳春。
“明日公主醒了, 烦请你告诉她,微臣已备好聘礼迎娶公主, 请她保重身子, 只待大婚那日, 微臣再与公主互诉衷肠。”
婳春点了点头,送他出府。
从公主府回到梁府,梁璋仍未能从那酒香中抽离出来,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公主那泛红的面颊, 弄得他心神不宁。
各人各怀心事,一夜安眠。
清晨, 月栀迷糊的睁开眼睛, 脑海中涌出一些模糊的画面:是她醉酒后被一个陌生男子抱起, 不但没警惕逃跑,还搂住了他的脖子,好生不知羞。
都快成婚了, 怎么还做这样的梦。
她羞涩的捂住自己的脸,抱紧绣枕深呼吸,想要将这梦驱散,却越想越清晰——似乎不是梦?
“婳春?”她匆忙翻身喊醒下头小床上睡着的婳春,“你可知昨天宴席,我喝完酒后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大清了。”
婳春揉揉眼睛,将昨夜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连梁璋那句“互诉衷肠”,也说给她听。
月栀越听脸越红,羞耻地抱紧绣枕,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
原来真的不是梦,她只是觉得那梅子酒好喝,没有制止侍女添酒,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坛,醉的不成样子。
醉酒也就罢了,竟然心安理得的躺在二公子怀里,还搂着人家睡着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无礼粗鄙?”
婳春微笑叹气:“公主啊,二公子都说备好聘礼要娶您了,他要是觉得您粗鄙,怎么还会叫我转达给您这话,他是喜欢您喜欢的紧,等不及要跟您成婚了。”
月栀听得满心甜蜜,嘴角勾笑。
翻身平躺,看着眼中变亮的暗色,只觉时间过得好慢,恨不能明天就嫁给他。
初升的阳光照破秋日晨起的浓雾,光亮落在窗棂,照亮大街小巷,爬上皇宫的红墙。
“梁家公子亲自将公主送回府……”
裴珩下朝来换下龙袍,底下小太监回禀着公主府内传来的消息。
自从住进太极殿,他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早起时、晚睡前,都要听一听公主府里传来的消息,知晓月栀近来身边发生的事。
原先本是想时刻了解她的病情,为她的身体着想,后来渐渐变了味道,小到府里酿的果酒,种的花草,大到今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他都想知道。
伺候的宫人不敢置喙他的爱好,裴珩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怪只怪他不舍得把她关进皇宫这座牢笼,若像往常一样住在一起,各自就寝的床榻隔着两面墙,相距不过一丈,夜深人静时,连她睡不好的翻来覆去都听得清楚,他哪还用得着费这些心思。
听完小太监的禀报,得知昨日梁璋在众人面前将月栀抱上马车,一路将人送回府,他默不作声。
年轻的帝王不说话,殿内的气氛便降到了冰点。
新帝和先帝不同,处理朝政讲究循序渐进,对百姓免赋税、仁德慧下,对朝臣和宫人们也不会动辄打骂训斥、处以重罪,待人处事有矩有方,实乃一位明君。
只是在某些细微的地方,新帝又实在像极了先帝,比如不怒自威的眉眼、杀伐果决的性质和对某些人或事近乎疯魔的执着。
先帝为了守住皇位,谁也不信。
新帝骨子里想亲近宁安公主而不得,又是冒充驸马出宫私会,又是枕着她的旧衣入睡,如今更是连公主府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进宝看在眼里,为免皇帝越陷越深,从旁恭维:“皇上为公主选了一位好夫君,如今他们两情相悦,日后必定姻缘美满,自会念着皇上的恩情,对您忠心不二。”
裴珩没有应,只重重叹了口气。
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月栀想嫁人没有错,梁璋照顾酒醉的未婚妻也没有错,可这事落进他耳中,便叫他的心又酸又痛。
沉默半晌,呢喃:“朕若说,朕不想让他们两个成婚,你道如何?”
进宝大惊,将头低下,战战兢兢道。
“皇上别跟奴才开玩笑了,赐婚旨意已下,公主对这婚事那么满意,与驸马郎情妾意登对得很,皇上知道的比奴才清楚,这会儿要是收回成命,公主该多伤心啊。”
裴珩深吸一口气,深思。
进宝又道:“皇上不是想让公主好吗,梁家公子虽不能让皇上满意,但公主喜欢他,他能让公主开心便是他最大的功劳……若不能如期成婚,只怕公主难过,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要变差。”
句句都叩问着他的良心。
裴珩无奈摆手,放下了这念头,“朕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说这许多,朕都明白。”
心里都明白,却还是想任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做却不能做……
他就这么自我拉扯,混淆对错。